第14章 虚极见真(1/2)

子夜的藏经阁像浸在墨里,只有案头一盏油灯亮着,灯芯是掐得极细的棉线,火苗小得像颗黄豆,却把周围的书影投在书架上,歪歪扭扭的,像谁在墙上画了幅淡墨画。尹喜先生捧着本《道德经》,书页边缘卷得像波浪,他用手指点着“致虚极,守静笃”六个字,墨迹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光:“衡岳山人曰:‘真神原自无中见,不到虚极不见真。’世人总把‘虚’当空,以为是什么都没有,却不知虚是能容的空,像你在洛阳见过的酒瓮,空着才能装酒,满了反倒什么都盛不下。”

玄元的目光越过先生的指尖,落在灯芯的火苗上。火苗周围是圈淡淡的光晕,黄里透着点紫,再往外,就是浓稠的黑,黑得像化不开的墨,连书架上的书脊都看不清。他忽然想起在洛阳城隍庙看的皮影戏,那戏班的老艺人总爱说“灯是影的魂”——灯亮着,驴皮影在布上活灵活现,关羽的红脸,张飞的豹头,都跟着锣鼓动;可要是灭了灯,布上的影就没了,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可驴皮影本身还在,竹骨撑着彩布,实实在在地躺在戏台角上。

原来“虚极”就像灭了灯的戏台。灯亮时,看见的是影;灯灭了,影没了,才能摸到皮影的真。凝神寂照时的“照”,像亮着的灯,能看见气脉的流转,暖意的聚散;可若想见到真神,就得把这“灯”也灭了,让心空到极处,像戏台没了灯,没了影,只剩下干干净净的空,真东西才能自己显出来。

“你且试试。”尹喜先生把《道德经》合上,放在案上,“把神意放空,别去‘照’丹田,也别去追气脉,像把账房的账本、算盘、墨锭都收进柜子,只留张空桌,连桌布都掀了,什么都别剩下。”

玄元依言盘膝坐下,腰背挺得像藏经阁的廊柱。起初真是难,神意像匹没上缰绳的马,刚想把它拴在“空”上,它就往“丹田”跑,刚把它从“丹田”拉回来,它又往“气脉”窜。他忍不住想抓住点什么,像手空着就想攥个铜钱,哪怕是枚生锈的,握在手里才觉得踏实。

“别抓。”先生的声音像落在水面的羽毛,轻得怕惊起涟漪,“你在洛阳看杂耍,耍盘子的艺人把盘子抛得再高,眼睛也不会死死盯着,只凭着感觉接,一接一个准。心空着也是这样,不用抓,不用盯,它自己会定下来。”

玄元松了松攥紧的拳头,试着学那耍盘子的艺人,让神意“飘”着。他想起账房清空时的样子——刘掌柜每年除夕都要把账本收进樟木箱,把算盘擦得锃亮,连案上的墨迹都要用湿布擦去,最后只剩下张空荡荡的木桌,连木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这么“空”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起初还有些零碎的念冒出来,像风吹起的纸团,滚两下就停了;后来连纸团都没了,心真的空了,像雨后的天空,连云絮都被洗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蓝,蓝得能映出人影。

忽然,丹田处闪过一点微光。那光很淡,像黑夜里的星子,刚瞥见就没了,快得抓不住。玄元心里一动,差点像猫见了老鼠似的扑过去,可刚想起先生说的“不追”,便硬生生定住了——就像看见檐角的月亮躲进云里,知道它还在,不用急着找。

他依旧空着心,连“等”的念头都没了。过了片刻,那点光又闪了闪,比刚才亮了些,像烧红的针尖,在黑地里刺了下。这回玄元没动,只静静“觉”着,像守着春夜里的第一声虫鸣,知道它会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那光渐渐亮起来,不是暖,也不是热,是种说不出的明,像账房里忽然点起的灯,“唰”地一下,把所有角落都照亮了——气脉的流转看得清清楚楚,像溪流在石缝里走;丹田的暖意像浸在水里的玉,透着温润的光;连平日里模糊的百会穴,都像开了扇小窗,能“望”见外面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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