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虚极见真(2/2)

这明不是靠眼睛看的,是心里“照”出来的,像黑屋里的人忽然睁开了眼,不用灯,也能看见东西。玄元甚至能“觉”到藏经阁外的落雪,一片一片,轻得像羽毛,落在瓦上,落在松枝上,连雪片融化的微响都听得见。

“这便是真神自见。”先生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散了那点光,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盏小灯,却没点燃,只托在掌心,“虚极了,真的就显了,像水里的沙沉下去,才能看见底;像你擦账本,把墨迹都擦掉,才能看清原来的木纹。”

玄元慢慢收功,只觉得浑身的气脉都透着亮,像冰雕的管子,里面流淌着光。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极亮,顺着窗棂照进来,落在案上的《道德经》上,把“致虚极,守静笃”六个字映得发白,像浮在纸上的雪。

他忽然懂了,“凝神寂照”到最后,是连“照”都忘了。就像看皮影戏看入了迷,忘了灯是亮的,忘了布上有影,眼里只剩下皮影里的人在动,哭了,笑了,打了,闹了,都是真的。那灯,那影,不过是让你看见真的引子,等真的显了,引子也就用不着了。

尹喜先生把那盏没点燃的小灯放在玄元面前:“这灯没油,点不着,可你看它的轮廓,和案上那盏亮着的,是不是一样?真神也是这样,不管你照不照,它都在,只是虚极了,你才能‘见’到它本来的样子。”

玄元望着那盏小灯,忽然想起在洛阳帮李掌柜整理药柜。李掌柜总说“药不在多,在清”,把发霉的、虫蛀的都扔了,剩下的药才管用。心也是这样,把杂念都清空了,真神才能显出来,像好药能治病,真神能照亮气脉,照亮心。

藏经阁的钟敲了三下,“咚——咚——咚——”,声音在空荡的阁里荡开,像投入空潭的石子,连回音都透着清。玄元站起身,案上的油灯不知何时灭了,可他一点都不觉得暗,丹田处的那点明还在,像颗埋在土里的夜明珠,连脚步踩在地板上的声响都透着亮。

走出藏经阁时,雪已经停了,月光把山路照得像铺了层霜。玄元望着远处的金顶,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像浮在云里的船。他忽然想,往后行功,或许不用再刻意“凝神”,也不用刻意“寂照”,只消让心空着,像这雪后的山,像那灭了灯的戏台,真的东西自会显出来,不催,不赶,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

风穿过松林,“沙沙”的响,像谁在轻轻翻书。玄元笑了笑,顺着月光往寮房走,脚步踩在雪上,轻得像片羽毛,可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因为他知道,心里的那点明,永远不会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