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内交真息(1/2)
雪后初晴的武当山,连空气都透着冰碴子的亮。丹房的窗台上结着层薄冰,像谁铺了层透明的琉璃,晨光落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彩光,映得案上的《黄庭经》字里行间都泛着冷意。尹喜先生站在窗前,哈出的白气在鼻尖绕了个圈,又被他用手指轻轻划散,指尖落在冰面上,慢慢画了个太极图——阴鱼的眼是圈融化的水,阳鱼的眼是粒嵌在冰里的尘埃,黑白相抱,倒比宣纸上的更见真意。
“许真人曰:‘内交真存呼吸,自然造化返童颜。’”先生的声音带着点呵气的暖,与窗外的寒气撞在一起,在窗棂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世人总把口鼻的喘气当呼吸,却不知‘内交’的是丹田的息。鼻息是风,丹田息是海,风动海不动,才是真息。”
玄元望着冰上的太极图,忽然想起在洛阳见过的冬泳老秀才。那秀才总穿件洗得发白的长衫,天不亮就往洛河边去,冰天雪地里,竟能脱得只剩件单衣,往结着薄冰的河里跳。每次入水前,他总要闭着眼站片刻,肚子一鼓一收,像揣着只小兽在动,嘴里念叨着:“让气沉到肚子里,水就不冷了。”那时玄元只当是老糊涂了——肚子里的气怎能挡得住河水的冰?此刻听先生说起“丹田的息”,忽然觉得那老秀才或许懂些什么。
“你且试试。”尹喜先生转身往紫铜炉里添了块松柴,火苗“腾”地窜起,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暖了些,“把鼻息调得又深又缓,让气到了丹田打个旋再出来,别让它像跑堂的伙计,脚不沾地就往外窜。”
玄元依言盘膝坐下,腰背挺直如松。起初的呼吸还是急的,像受惊的兔子,刚吸进去就忙着吐出来,丹田处空荡荡的,连带着后颈都发紧。他想起老秀才鼓胀的肚子,试着把气往下压,像用瓢往井里打水,一点点沉下去。
第一口气沉到胸口就卡住了,像被门槛绊住的脚;第二口气到了肚脐,却像漏了底的桶,刚聚住就散了;直到第三口气,他学着老秀才的样子,让肚子慢慢鼓起来,再慢慢瘪下去,竟真的感觉到股气在丹田打了个旋,像顽童绕着树桩转了圈,才恋恋不舍地从鼻孔飘出去。
就这一个旋,小腹处忽然泛起暖意,像揣了个刚捂热的铜手炉,连带着四肢都不那么僵了。窗外的寒气还在往屋里钻,却像隔了层棉絮,沾不到身上来。玄元这才信了——丹田的息果然像海,能把鼻息的风稳稳兜住,任它外面冰天雪地,内里自有春暖花开。
“真息如潮汐。”尹喜先生往炉里添了点雪水,“滋啦”一声,水汽遇热化作白雾,在炉口凝成个小漩涡,转得匀匀的,“涨落有时,却从不乱。你在洛阳看河工筑堤,知道要顺着水势,该泄时开闸,该蓄时闭闸,真息也得顺着气脉,不逆不抗。”
玄元想起洛阳城外的洛河大堤。每年汛期,河工们从不用石头硬堵,只在岸边挖导流沟,让水顺着沟走,说“水是活的,你顺着它,它就不害你”。他遂试着让呼吸跟着气脉走,气往督脉升时,就慢慢吸气,像潮涨时蓄着劲;气往任脉降时,就缓缓呼气,像潮落时松着劲。
气过尾闾关时,呼吸自然沉了沉,像船过浅滩时放慢桨;气冲玉枕关时,呼吸又提了提,像船过浪头时借把力。到了百会穴,气脉一缓,呼吸也跟着慢下来,像潮落时露出的浅滩,清可见底;气归丹田时,呼吸又深了些,像潮涨时的深湾,藏得住鱼。
一呼一吸间,竟与周天流转合上了拍,像账房里刘掌柜拨算盘,珠子起落得噼啪有声,却颗颗落在该落的地方,半分不乱。玄元甚至能“看”到气脉里的息,像洛河里的水,跟着潮汐的节奏涨落,时而漫过沙滩,时而退回深海,却始终在河道里走,不泛滥,不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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