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采药有候(2/2)

他帮着扳舵,船身果然慢慢稳住,擦着漩涡的边缘绕了过去。此刻丹田的暖流又在打转,玄元试着松了松意念,像偏舵那样往侧面引了引——暖流果然乖了,顺着气脉的弧度拐了个弯,贴着脊椎缓缓上行,过尾闾关时,竟发出“嗡”的一声轻响,像琴弦被轻轻拨动。

“好个‘顺势’。”洞外传来尹喜先生的声音,原来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廊下,手里还拿着那柄黄铜铲,“你在洛阳应对涨价的船夫,不硬争只说‘我帮你撑船’,这份圆融,原是采药的真诀。”

玄元的意念跟着暖流往上走,过夹脊关时,那里的气脉稍窄,暖流走得慢了些,像挑夫过窄桥,一步一挪。他想起在洛阳帮老王挑货,遇到窄巷时,老王总说:“别直着走,贴着墙根绕半步,稳当。”意念遂贴着气脉壁绕了半分,暖流果然顺利通过,到玉枕关时,竟化作一股清凉,顺着后颈往头顶窜,像喝了口冰镇的酸梅汤,连眉骨都透着爽利。

“收功吧。”先生走进来,将黄铜铲放在案上,“今日就到玉枕关,明日再往百会去。”

玄元缓缓睁眼,只觉浑身经脉像被温水洗过,舒泰得很。他摸着发烫的脊椎,那里的温度比别处高些,像刚淬过火的剑,带着股内敛的劲。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铲头的影子,像个小小的月牙。

“从前总以为,‘采’是要用力去拿。”玄元望着那影子,忽然笑了,“现在才懂,哪是‘采’,是‘顺’。”顺气之性,不硬阻;顺己之意,不妄为。就像在市井里与人打交道,遇到蛮横的客人,顺着他的性子说两句软话,比硬邦邦顶回去要省力得多;遇到难缠的账,顺着数字的纹路慢慢查,比急着下定论要稳妥得多。

尹喜先生拿起那三粒药丸,递给他一粒:“这是用去年的桃花酿的,你尝尝。”药丸入口即化,先是微苦,接着是涩,最后竟漫出点甜,像极了先生说的半开桃花泡的茶。

“采药的‘候’,不在时辰,在心里的那点‘明’。”先生望着院中的桃树,枝头最饱满的那朵花苞,不知何时已悄悄绽开了半瓣,粉白的瓣尖沾着露水,在阳光下闪着光,“知道何时该引,何时该停,何时该绕半分,这才是真的‘有候’。”

玄元握着那粒药丸的余味,忽然明白——十四年来练的气脉,是这“顺”的路;一年市井磨的性子,是这“顺”的心。路通了,心明了,药自然就采得稳,运得顺。就像那柄黄铜铲,磨得再亮,也得顺着根须走,才挖得出完整的参。

暮色漫进丹房时,玄元将黄铜铲擦得干干净净,放回博古架上。铲头的镜面映出他平静的脸,也映出窗外慢慢舒展的桃花瓣——原来修行和花开一样,急不得,硬不得,只消顺着时节,走着走着,该来的自然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