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炉鼎真机(1/2)

丹房的门轴“吱呀”一声转开时,晨光正顺着窗棂的雕花漫进来,在青砖地上洇出一片淡金。玄元踩着光的边缘往里走,鼻尖先撞上松烟墨的清苦,混着墙角陈年艾草的温香,像被一张旧棉被轻轻裹住——这是尹喜先生的味道,也是他十四年来最熟悉的气息。

案上摊着的《黄庭经》边缘已经翻卷,蝇头小楷是先生亲笔抄的,墨色深浅不一,想来是抄到动情处,手腕的力道都跟着颤。最惹眼的是夹在书页间的《炉鼎图》,桑皮纸被朱笔描得发亮,下丹田那圈红痕尤其重,像被人用指尖反复摩挲过,边缘晕成一片浅粉,倒真像团跃动的火苗,在晨光里微微发颤。

“跪下吧。”尹喜先生的声音从蒲团后传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月白道袍,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正转着枚紫铜小鼎。那鼎比拳头稍大,鼎身刻着细密的周天经脉图,任督二脉用金线勾过,像两条缠在一起的小蛇。

玄元对着蒲团跪下,膝盖撞上垫着的艾草垫,发出闷沉的响。离开武当一年,他总觉得膝盖下少了点什么,此刻一跪,倒像是骨头缝里都落进了熟悉的暖意。

“你下山一年,磨的是心镜。”先生把紫铜小鼎推到他面前,鼎沿磕在案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如今回山,该铸的是炉鼎。”

玄元指尖刚碰上鼎身,就打了个轻颤。铜器特有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却在手腕处被一股暖气压了回去——那是丹田气脉的余温,十四年筑基攒下的底子,竟比这深秋的铜鼎还要执拗。他低头看着鼎底的“下丹田”三个字,忽然想起在洛阳帮刘掌柜盘库的日子。

刘记米行的后仓总选最干燥的北屋,墙角要垫三层青砖,米缸底还得铺层石灰。“米怕潮,”刘掌柜总说,“存不住气的仓,装多少都得霉。”那时他只当是市井闲话,此刻摸着鼎身的刻痕,忽然悟了——先生说的“炉”,原也如仓廪,必得选对地方、筑得结实,才能守得住精。

“南派北派,争了几百年的炉鼎,其实争的不过是‘借’与‘守’。”尹喜先生忽然起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两盏油灯。都是粗瓷碗做的,一盏灯芯捻得粗如手指,盏中菜油只剩浅浅一层;另一盏灯芯细似棉线,油却满到快溢出来。

他划了根火折子,先点着粗芯灯。火苗“噗”地窜起半尺高,却摇摇晃晃的,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要散架。“南派炼精,如借邻人之油添灯。”先生的声音裹在跳动的光影里,“总想着取外物补己身,看似火旺,实则油尽灯枯得快。”

玄元盯着那簇火苗,忽然想起洛阳西市的王二。那人总爱赌钱,输光了就去当铺当东西,今儿是媳妇的银簪,明儿是祖传的玉佩,到最后当无可当,只能蹲在街角喝冷风。这便是“借”的下场,看着风光,根子里早空了。

“你再看这个。”尹喜先生指尖在细芯灯芯上轻轻一拨,火折子凑上去,只燃出豆大一点光。可那光稳得很,青蓝色的火苗贴着灯芯跳,连飞过的小飞虫都照得清清楚楚,翅尖的纹路都分明。“北派则如守己之油,慢慢熬。”先生往灯里添了点清水,火苗抖了抖,竟更亮了些,“看着弱,却能烧整夜。”

这让他想起布庄的张寡妇。每日收摊后,她总把碎布头捡回家,攒够了就拼成褥子,一年下来竟攒出三床厚褥子。去年冬天洛阳下大雪,街坊都冻得缩在家里,只有她家烟囱从早到晚冒着烟——原来“守”不是笨,是把零碎的力气攒成了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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