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麦香缠骨,沙痕刻骨(2/2)

场院里的风忽然变了向,卷着片麦秸落在林骁手背上。他抬头看见天边的云,像极了母亲头巾的颜色。小时候他总缠着父亲问:“埃及的天也这么蓝吗?”父亲就会抱起他,让他骑在脖子上,说“蓝得能当镜子照,你娘站在那儿,连影子都比别人的好看”。

“爹,您当年是不是偷偷给娘买了那支金步摇?”林骁忽然对着坟头问。他前几天整理父亲的木箱时,在夹层里发现个小布包,里面裹着支金步摇,流苏上坠着的青金石,和母亲耳坠上的一模一样。

坟头的草又晃了晃,这次晃得厉害,像是父亲在不好意思地挠头。林骁笑了,把步摇拿出来,插在坟前的土里。步摇的流苏垂下来,被风一吹,叮叮当当地响,像母亲的笑声在麦场里转着圈儿飞。

傍晚收工的时候,林骁往家走,路过村头的老槐树,看见树下坐着对小年轻。姑娘正嗔怪小伙买的糖太甜,小伙就把糖纸剥了,自己先舔了舔,说“不甜了,你尝尝”。林骁忽然想起父亲母亲在埃及的照片——母亲皱着眉吐舌头,说“这椰枣甜得齁人”,父亲就抢过去咬了一大口,说“我替你吃”,结果被甜得直跺脚,逗得母亲笑出了眼泪。

他站在树影里看了会儿,转身往坟地走。他想告诉父亲母亲,这世上的爱情,原来都一个样,傻气又珍贵,像埃及的太阳那样烫,像家乡的麦子那样实在。

走到坟前时,月亮已经爬上来了。林骁把白天晒好的麦仁撒在坟头,这是母亲教他的,说“埃及人祭祀用香料,咱就用新麦,接地气”。麦仁在月光下泛着银辉,他仿佛看见父亲正弯腰拾麦仁,母亲在旁边用脚尖踢他的脚后跟,说“慢点,别硌着牙”。

“您俩看,今年的麦子比去年多收了两成。”林骁坐在坟前的石头上,从布袋里掏出那枚埃及硬币,放在月光下,“硬币还亮着呢,跟您俩的爱情似的,磨不旧。”

硬币反射着月光,在地上投下个小小的圆斑,像只睁着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也望着这漫山遍野的麦香与月光。风穿过麦场,带着远处的狗吠和近处的虫鸣,把林骁的话揉碎了,撒在坟头的草叶上——那些关于埃及的风沙、家乡的黄土、补丁的温度、草解指的硬度,都在这风里,缠成了永远解不开的结。

林骁站起身往家走时,觉得后背暖暖的,像被谁的目光裹着。他不用回头也知道,父亲正牵着母亲的手,站在月光里看着他,就像无数个从前的夜晚,他们站在麦场边,看着他追着萤火虫跑,喊着“慢点,别摔着”。

爱情哪有什么复杂的模样,不过是你啃过我嫌甜的椰枣,我补过你磨破的袍子;是你攥着我编的草戒子咽气,我揣着你买的步摇长眠;是隔着生死,也能在麦香里认出彼此的影子,一圈圈绕着,永不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