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危机(2/2)
“对。”
“为什么?您是什么人?”
“中国人。”陈峰说,“我想知道日本人在我的国家做什么。”
田中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您知道,说出来,您可能活不过明天。我也可能活不过明天。”
“我知道。但有些事,必须有人知道。”
田中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讲述。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星计划’的正式名称是‘关东军防疫给水部’,但内部代号是‘星’。负责人是石井四郎军医大佐,地点在哈尔滨平房区。表面上是研究防疫,实际上是……”
他顿了顿,声音颤抖:“是研究细菌战。用活人做实验,中国人、苏联人、朝鲜人,都被他们抓去做‘马路大’——就是实验材料。鼠疫、霍乱、炭疽……他们把细菌注射到活人体内,观察发病过程。还有冻伤实验、活体解剖……”
陈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还是感到一阵恶心。他知道731部队的罪行,但在这个时代听当事人讲述,冲击力完全不同。
“什什么叫‘星计划’?”他问。
“因为石井大佐说,细菌战是‘未来的武器’,像星星一样,虽然小,但能毁灭整个天空。”田中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在那里工作了半年,实在受不了,托关系调走了。但那半年的经历,像噩梦一样,每天都会梦见。”
“铀矿呢?‘星计划’为什么要铀矿?”
田中猛地抬头:“您怎么知道铀矿?”
“我在东北有些朋友,听说过。”
田中警惕地看着陈峰:“您到底是什么人?”
“抗日分子。”陈峰坦白,“我在找证据,揭露日军的罪行。”
田中沉默了很久,最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这是我偷偷带出来的东西。里面有照片、实验记录,还有一份‘星计划’的总体方案。我本来想把它公之于众,但没找到机会。”
陈峰接过油布包,很沉。他打开一角,借着烛光看了看,里面是厚厚的文件和一些照片。照片上是被捆绑的人,身上有溃烂的伤口……
他赶紧合上,胃里翻腾。
“这些证据,足够让全世界知道日本人在做什么。”田中声音哽咽,“但我怕……怕没人相信。谁会相信,一个国家会做这样的事?”
“会有人相信的。”陈峰把油布包小心收好,“田中先生,谢谢您。您做了件了不起的事。”
“了不起?”田中苦笑,“我只是个懦夫,逃出来了,但那些死在实验室里的人……我每晚都能听到他们的惨叫。”
正说着,远处传来狗叫声,还有手电筒的光。
“有人来了!”田中说,“快走!从那边小路出去!”
陈峰刚要走,又回头:“田中先生,您呢?”
“别管我,我熟悉这里。”田中推他,“快走!记住,一定要把真相公之于众!”
陈峰不再犹豫,转身钻进小路。他听到身后传来日本兵的喊声:“站住!”然后是枪声。
他没回头,拼命往前跑。左腿的伤又开始疼,但他咬牙忍着。穿过几条胡同,终于甩掉了追兵。
回到客栈时,已经快十点了。林晚秋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看见他回来,扑上来抱住他:“你终于回来了!我听到枪声,以为……”
“我没事。”陈峰拍拍她的背,“但田中先生可能出事了。”
他把油布包拿出来,简单说了情况。林晚秋看着那些照片和文件,脸色苍白,差点吐出来。
“这些……这些是真的?”
“真的。”陈峰声音沉重,“晚秋,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敌人。他们不是人,是魔鬼。”
林晚秋哭了,不是害怕,是愤怒和悲痛:“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人……”
“所以我们更要战斗。”陈峰把证据收好,“这些文件,必须安全送回延安。这是揭露日军罪行的铁证。”
第二天一早,消息传来:西单一个书店老板田中,昨晚在后海“企图逃跑”,被日军击毙。尸体挂在城墙上示众。
陈峰站在客栈窗前,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又一个无辜的人死了,为了真相,为了正义。
“我们会记住你的,田中先生。”他轻声说。
三、东交民巷的追捕
拿到了证据,下一步就是如何安全离开北平。但这比进来更难——日军已经加强了戒备,各个城门查得更严,晚上宵禁提前到七点。
“走陆路太危险。”老刘分析,“现在往西去延安,要过好几道封锁线。而且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查到,全完了。”
“那怎么办?”小李问。
“走海路。”陈峰说,“从天津上船,走海路到青岛,再从青岛陆路去延安。虽然绕远,但相对安全。”
“可天津现在也是日占区。”
“我知道。但天津有租界,英国人、法国人还在。我们可以混进租界,找机会上船。”
计划定下来后,开始准备。老刘去联系天津的地下交通站,小李去搞船票。陈峰和林晚秋则待在客栈,尽量减少外出。
但危险还是来了。
第三天下午,陈峰正在房间里整理文件,突然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日语喊声。他从窗户缝往外看,看见一队日本宪兵和伪军冲进客栈。
“查房!所有人都出来!”伪军小头目大喊。
王掌柜连忙迎上去:“太君,老总,这是……”
“少废话!挨个房间查!”日本宪兵推开他。
陈峰心里一紧。他迅速把油布包塞进炕洞里,又把一些无关的文件摆在桌上。林晚秋也赶紧把医疗器械收起来。
“开门!开门!”敲门声响起。
陈峰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日本宪兵,一个伪军,还有王掌柜。
“证件!”宪兵用日语说。
陈峰递上证件。宪兵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他和林晚秋:“从天津来的?来北平做什么?”
“走亲戚,顺便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药材。”
宪兵走进房间,四处查看。他翻了翻桌上的文件,都是些药材清单和价目表。又看了看行李,也没发现什么。
就在宪兵准备离开时,突然停下,走到炕边,用手敲了敲炕沿。陈峰心里一沉——油布包就在炕洞里。
“这里面是什么?”宪兵问。
“就是炕,睡觉的。”王掌柜赶紧说。
宪兵不理他,蹲下身,伸手去摸炕洞。陈峰的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匕首。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枪声和喊声。宪兵立刻站起来:“怎么回事?”
一个伪军跑进来:“报告太君,隔壁街发现抗日分子,打起来了!”
宪兵顾不上检查了,带人冲出去。王掌柜松了口气,对陈峰使了个眼色,也跟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陈峰才从炕洞里取出油布包。刚才那一瞬间,他差点就动手了。
“这里不安全了。”林晚秋说,“他们可能还会回来。”
“对,得马上转移。”陈峰说,“等老刘和小李回来,今晚就走。”
但老刘和小李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陈峰有种不祥的预感。晚上八点,王掌柜悄悄过来:“沈先生,出事了。”
“怎么了?”
“老刘和小李……被抓了。”王掌柜声音颤抖,“他们在黑市买船票时,被特务盯上了。现在人在宪兵队,听说被打得很惨。”
陈峰心里一沉。老刘和小李知道这个客栈,如果他们扛不住拷打……
“王掌柜,您得赶紧走。”陈峰说,“这里暴露了。”
“那你们呢?”
“我们另找地方。”陈峰拿出几块大洋,“谢谢您这几天的照顾。”
王掌柜推回来:“不用,留着路上用。沈先生,我知道你们不是一般人。不管你们做什么,一定要成功。咱们中国人……不能永远当亡国奴。”
送走王掌柜,陈峰和林晚秋简单收拾了东西,趁着夜色离开客栈。他们不敢走大路,专挑小巷。雪又开始下了,雪花在路灯下飞舞。
“去哪儿?”林晚秋问。
“东交民巷。”陈峰说,“那里有外国使馆,日本人不敢乱来。我们可以暂时躲一躲。”
东交民巷是北平的外国使馆区,虽然日军占领了北平,但对外国使馆还算客气,不敢公然闯入。陈峰记得,那里有个英国使馆的医生,是林晚秋父亲的朋友,也许能帮忙。
两人冒着雪走到东交民巷。巷口有日军哨卡,但看到他们的打扮还算体面,检查了证件就放行了。巷子里很安静,各国使馆门口都挂着国旗,有灯光透出来。
英国使馆在巷子中间,是一栋三层的小楼。陈峰上前敲门,一个英国警卫打开门上的小窗:“什么事?”
“我们找詹姆斯医生。”陈峰用英语说,“是林世昌先生介绍来的。”
警卫打量了他们一下:“等着。”
几分钟后,一个五十多岁的英国男人走出来,穿着睡袍,戴着眼镜。他就是詹姆斯医生,以前在沈阳开诊所,和林世昌是朋友。
“林小姐?”詹姆斯认出了林晚秋,“天啊,你怎么在这儿?快进来!”
进了使馆,暖气扑面而来。詹姆斯带他们到会客室,让人倒了热茶。
“林小姐,我听说你父亲……很遗憾。”詹姆斯说,“你怎么样?这位是?”
“我丈夫,陈峰。”林晚秋说,“詹姆斯叔叔,我们现在有麻烦,需要您的帮助。”
詹姆斯听完他们的讲述,表情严肃:“你们拿到的证据,非常重要。日本人的细菌战研究,我也听说过一些传言,但一直没证据。如果这些文件是真的,可以送到国际联盟,揭露日本的罪行。”
“但现在我们出不了北平。”陈峰说。
詹姆斯想了想:“我可以安排你们坐英国使馆的车去天津。使馆有外交豁免权,日本人不敢查。到了天津,我可以联系英国商船,送你们去青岛。”
“那太感谢了。”
“但有个问题。”詹姆斯说,“使馆的车明天早上才出发。今晚你们得在这里过夜。日本人虽然不敢进使馆,但可能在周围监视。”
“能躲一夜就行。”
詹姆斯安排他们住在使馆的客房里。房间很舒适,有温暖的床铺,干净的卫生间。林晚秋洗了个热水澡,这是一个月来第一次。
陈峰却睡不着。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雪。东交民巷很安静,但巷子外的北平,正在黑暗中呻吟。
“陈峰,睡吧。”林晚秋从背后抱住他。
“我在想田中先生,想老刘和小李,想所有牺牲的人。”陈峰轻声说,“晚秋,有时候我在想,我来这个时代,到底改变了什么?我还是没能阻止七七事变,没能守住太原,没能救下那些人……”
“但你救了我。”林晚秋说,“救了赵山河,救了老烟枪,救了很多战士。陈峰,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有同志们,有千千万万不愿做亡国奴的中国人。”
陈峰转身抱住她:“谢谢你,晚秋。”
两人相拥而眠。这一夜,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詹姆斯安排他们上了一辆黑色的英国使馆轿车,车牌是外交牌照。司机是个英国人,副驾驶坐着使馆的秘书。
“到了天津,会有人接应你们。”詹姆斯说,“祝你们好运。一定要把真相带出去。”
“一定。”陈峰和他握手。
轿车驶出东交民巷。巷口的日军哨兵看到外交车牌,敬了个礼放行。车子开上长安街,往东便门方向去。
陈峰看着窗外的北平。清晨的街道很冷清,只有扫雪的清洁工和巡逻的日军。故宫的角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这座古城正在侵略者的统治下艰难喘息。
“我们会回来的。”他轻声说,“等打跑了鬼子,我们会回来的。”
车子顺利出了城,往天津方向驶去。路上有几个检查站,但看到外交车牌,都没敢拦。中午时分,到达天津英国租界。
接应的人已经在等了一—是个中国商人,姓周,是地下党在天津的负责人。
“陈峰同志,林晚秋同志,一路辛苦了。”周先生说,“船已经安排好了,是英国商船‘海鸥号’,明天一早开往青岛。今晚你们住在我家。”
周先生家在意租界,是一栋小洋楼,很安全。晚饭很丰盛,有鱼有肉,但陈峰和林晚秋都吃得不多。
“周先生,老刘和小李有消息吗?”陈峰问。
周先生脸色沉下来:“有。他们……牺牲了。宪兵队的同志传出来消息,两人受尽酷刑,但什么都没说。昨天夜里,被拉到城外枪毙了。”
房间里一片沉默。又牺牲了两个同志。
“他们的家人……”
“已经安排撤离了。”周先生说,“陈峰同志,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老刘和小李用生命保护了你们,保护了证据。你们一定要成功。”
“一定。”
晚上,陈峰和林晚秋在客房里整理文件。他们把田中的证据分成了三份,一份随身带着,两份分别藏在不同地方——万一有一份丢失,还有备份。
“陈峰,等这件事完了,咱们就结婚,好不好?”林晚秋忽然说。
“好。”陈峰握住她的手,“等回了延安,就结婚。请毛主席证婚,请同志们喝喜酒。”
“我想要件红衣裳。”林晚秋轻声说,“不用太好,红的就行。”
“我给你买最好的绸缎,做最漂亮的嫁衣。”
两人依偎在一起,憧憬着未来。虽然前路还有无数危险,但至少此刻,他们有希望。
第二天一早,周先生送他们去码头。“海鸥号”是一艘不大的商船,主要运茶叶和丝绸。船长是个英国人,收了钱,同意带两个“亲戚”去青岛。
上船前,周先生交给陈峰一封信:“这是给青岛地下党的,他们会安排你们下一段路。一路保重。”
“谢谢。”
船缓缓驶离码头。陈峰和林晚秋站在甲板上,看着天津渐渐远去。海风很冷,但空气里有自由的味道。
“终于离开北平了。”林晚秋说。
“但战斗还没结束。”陈峰看着远方,“到了青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
而且佐藤英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个老对手,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他们逃脱了。下一段路,可能更危险。
但他没说出口。有些事,他一个人承担就好。
船在海上航行。海浪起伏,海鸥在天空盘旋。陈峰搂着林晚秋,看着海平面上的落日。
“等抗战胜利了,咱们去看海。”他说,“去一个没有战争的海边,就咱们两个人,看日出日落。”
“好。”林晚秋靠在他肩上,“我等着那一天。”
夕阳把海面染成金色,也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上,两个年轻人怀揣着希望和证据,向着光明的方向前进。
但他们不知道,一张网已经在青岛撒开。
佐藤英机,此刻正坐在北平的办公室里,看着刚刚收到的电报。电报是从青岛发来的,只有一行字:“目标预计明日抵青,已布控。”
他放下电报,走到窗前。雪后的北平,屋顶一片洁白,像戴了孝。
“陈峰君,我们又见面了。”他轻声自语,“这次,你逃不掉了。”
窗玻璃上,映出他冰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