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神工、天蚕、暗影,为一人而动(1/2)

第2,暗影为“刃”。器先,刃后;网,贯其间。末尾又添一行:礼乐三叩,取“正宫”,以御“躁”。

她抬眼,吩咐:“取朱砂、云母、银汞、精盐、桐油。朱砂研到极细,云母筛至最轻。银汞只取一粟,盐与油调成黏,刷第二层。”她顿了顿,“再取两尺上好云杉,给我做一只‘尺’,不为量,只为听。”

有年轻匠人忍不住咽口水:“大家,我们真的要用‘银汞’入器?那是养毒的。”

“不入器,毒就入人。”月英看了他一眼,目光干净,“我们只借它一线‘冷’,不留它在器里发疯。”

杜畿含着半分惊佩,半分忧色:“你在拿火与毒调一道汤。”

“汤若不上口,人不肯喝。”月英道,“但也不许辣掉舌头。”

她把竹简放回匣中,转身推开另一扇门。屋里摆一只奇形的钟,腰束,腹鼓,沿口极薄。旁边支起木框,木框上悬一串细小青片。

“这是‘律钟’。”月英道,“三叩之时,它在鼎心之内发音,声不大,但会‘缝’住火。你们听——”

她抬指轻叩。第一声干脆,第二声略实,第三声极稳。连杜畿这样重礼的人,都无端觉得呼吸整齐了半寸。月英又摸了摸钟沿:“正好。”

她转而吩咐:“今夜不休,三班轮换。把‘龙吟管’、‘律钟’、‘风栅’和‘地脉导管’全数成型。将作司那边的旧制图样全退回去,谁拿‘礼’压你们,就把我这只‘尺’给他听——听得懂的留下,听不懂的靠边。”

杜畿忍不住笑:“黄大家,你这是要把朝堂请到炉边来。”

“朝堂本该在炉边。”月英收了笑,“炉边的人,才知道饭怎么熟。”

年轻匠人们齐声应诺。铁水在沟槽里走,火光映红每一张脸。有人低声念叨:“一叩取气,二叩取势,三叩取心。”有人在笔记上添一笔:“鼎心须冷中见温,钟体须温中见冷。”

窗外已见鱼肚白。月英揉了揉眉心,忽有一阵轻咳,赶紧偏过头。咳意很快止住。她把那点浮起的酸压回去,伸手在案上一一铺开当天节次:辰时校音,巳时调风,午时合榫,未时封口,夜半试鸣。她在“夜半试鸣”旁边添了小字:无观者。

“走吧。”她看向杜畿,“去看你们的匠心。”

“看谁?”杜畿未及会意。

“看你们自己。”月英说,“看你们在火光里,是不是还记得‘器以养人’四个字。”

她抬脚出门,风把她衣袖扬起一角。她忽然想到郭嘉札上的那句:器先,刃后;网贯其间。心里一静:火可驯,风可驯,只有心,最难驯。她却知道自己能把这口鼎的心做稳,因为她见过一个人的眼,冷得像刀背,稳得像磐石——那是他在病里仍要替天下稳住一口气时的眼。

二、天蚕作局:丝与字的网

西市后,有一座不起眼的旧货行,门口挂着二十年没改的牌匾,牌匾掉了一角。日头偏西才开门,日出未亮就关门。门后是另一座屋:天蚕作局。

局中无喧哗,只有细密的“嘶嘶”声,像有人在纸上不断写字。子明坐在长案边,面前摊着三样东西:金丝,淡金;缯文,一卷;朱笔,一枝。他的手很快,但快得像水流,不见急躁。每落一笔,金丝便沿着字迹微微拧一下,像顺从,又像悄悄地留了自己的性子。

“今天织‘网经’第三十五幅。”他说,“‘网经’要‘无端’,端存在,网就露了。记住,‘无端’是看不见的端,不是没有边的意思。”

十二名女工分坐两列,指头在丝上跳。她们是城里最静的女孩,家中多有至亲欠了钱从这儿出入的旧账。她们半懂不懂“天蚕”,却懂“债”。懂债的人,会小心,不会让丝断。

一名少年把账册捧到子明案边:“先生,钱到了三成。程公承诺的‘军府快线’已通,按你的法子拆成七份,散到七个账房里又绕回来,最后汇到这边。我们不动名目,不动个头。”

子明接过账册,目光略略一扫:“把第三份再分成两股,短期一股,长期一股。短期只用于今日采购,长期留到明日巳时。程公喜欢把每一笔钱的影子都照在墙上看,他的目光很老辣,你们不要跟他玩花样。”

“可先生,”少年犹豫,“我们这回走‘影子钱庄’的暗口,是不是……太冒险?”

“冒险的是‘人’,不是‘钱’。”子明淡淡,“钱没有胆,钱只认账。账清,人就活;账乱,人就死。”

他放下账册,压起袖口,露出右腕内侧一圈细细的火痕。那是他当年在并州赌坊里被人按在桌边烫出来的。留到今日,不疼,只提醒。

“《缯文》的‘骨’都写完了?”他问。

有个抄书的老者笑:“大半。你要的‘龙策余纹’写了一百八十六道,还差十四道。我按你说的,只用‘古意’的笔势,不写‘仙家’的滑体。”

“好。”子明点头,“别让神跑进纸里。这是凡人的网,用来缠住凡人的心。神进来了,人就不认账。”

少顷,案前新送来一封密札。子明拆开,看到郭嘉半夜写下的三句话:以《册书》安“义”;以“网经”护“气”;以“钱路”趟“心”。末尾附一行小字:借你一日之命线,明日巳时还你十日。

他看了良久,轻笑了一声,笑意像尘埃落在光中,不重,却看得见。他把那信折回,装入袖中,起身去后院。

后院是一间小屋。屋里只有一张榻,一盏灯,一枚铜镜。镜旁放着一根极细极长的金丝,丝上密密写着极小的字:欠条。那是他这些年收集来的一百三十六张欠条的拓影,既是债,也是情。他从不烧它们,也不拿它们去要,人这东西,欠着欠着,就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门响。程昱来了。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衣,腰间挂着一只旧式小算盘,珠子油亮。

“你在织网。”程昱笑,笑意打在檐下的阴影里,有刃。

“我在织账。”子明回,“网是账的另一面。”

“你要多少?”程昱很爽利。

“要不多。”子明伸出两根指头,“两条线。第一条,钱在路上不许被任何手摸一下;第二条,路上所有持‘执乐’之差的人,都要在你账上留下影。”

“你提的,都不是钱。”程昱轻叩算盘,“是权。”

“钱从来就是权。”子明道,“你知道,我也知道。”

程昱笑意更深:“你知道我会答应。”

“所以你来了。”子明把一叠薄薄的纸推过去,“这是七个账房、三条路、二十一个收口。每一口里,我都留了一枚‘鱼钩’。有人咬钩,线不必拉,人自会浮上来。”

程昱看了一眼,指尖在纸角停了停:“你这是替暗影做了半副功德。”

“他们是刃,我是网。”子明抬眼,“刃太快,容易割到自己。网慢一些,能把血接住。”

程昱合上纸:“好。你要的,我给。你担得起的,我就让你担。我只问你一句——值不值得?”

子明想了想,答:“值。”

“为何?”

“他把命借给了局。”子明淡淡,“我把钱借给他。借了钱的人,迟早要还;借了命的人,有时还不回。有人替他担‘还不回’,值。”

程昱没再问。他提着小算盘走了,门框上留一点细白的粉,那是他摩挲算盘珠子时留下的。子明看着那点白,忽然抬手,把镜子转了一寸。他看到镜里自己右眼角一条浅浅的纹,像尚未写完的一笔。他伸指在空中写下那笔,停住:收。

三、暗影营:影与刃的守

靠近宫墙的阴影里,暗影营如同一口把阳光拒在门外的井。营中无旗,无鼓,只有一方黑桌,桌上铺开许都的路线图。鸩站在桌边,指尖落在一处:“第三道行进转折口,叫‘烟袋道’。两道墙,三家铺,七个暗门,十七个可藏人的檐下阴影。这里先‘灭影’,再封人。”

属下交报:“司隶那边放了风,说有人混在‘执乐’——鼓行中。鼓下藏刀,鼓皮里藏‘花’。”

“花?”鸩抬眼。

“‘断魂花’。”属下低声,“吃一点不死,吃多一点也不死,只会笑。”

“那就让他们先笑。”鸩道,“笑的时候,手不稳,刀不准。”

她拿起桌上一册薄薄的簿子,封皮上写着两个字:守杀。守在前,杀在后。她翻开第一页,是一张面具,第二页是一张手形,第三页是两行字:先斩其影,再斩其人。她用指甲轻轻刮过那两行字,墨粉浮起一点,像月夜里的雪。

“神工要我们在‘律钟’里藏一枚针。”属下提醒。

“针藏在钟里,不如藏在人的耳里。”鸩摆摆手,“钟响三叩,耳里的针会扎一下。我们的人知道会扎,别人不知道。知道的人会稳,别人的手会抖。”

属下怔了怔,随即低头记下。

又一名暗影从帘后无声掠出,丢下一包东西。包里是几条红线,端头各绑一颗小小的铅坠。鸩拈起一条,抖了抖,铅坠无声的坠在桌面上,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了一下。

“这是‘禁手’。”她说,“若在‘烟袋道’里有人伸手,这东西会先缠住他的腕,再缠住他的肘。缠住之后,他还能走,但手抬不起来。”

“‘禁手’要挂在哪?”

“挂在每一处节骨眼的风里。”鸩淡淡,“让风替我们看手。”

属下抬头,似懂非懂。

鸩忽然一转腕,手里多一柄极薄的短刀。她在桌上某处地点轻轻一戳,纸破出一个细孔:“这里会有一只‘无声’的眼——画皮术。看着谁在笑,谁在左顾右盼,谁在脚下发软。把那些人记在暗格里,等钟第三叩一落,先斩影。影一断,人就软了。别急着杀。先问两个字——谁派的。”

“若不说?”

“笑到停不下来,自会说。”鸩把刀收回袖中,“这城里,敢拿‘断魂花’做胆的人,不会超过三家。女子座下的妓馆,司礼监死灰复燃的内侍,和某个还妄想从洛阳翻回来的门生故吏。都在我们账上。”

有个年轻的暗影忍不住开口:“主子说‘守杀’,我们为什么不一把杀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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