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下棋(2/2)
范思渊独自坐在轮椅里,幽绿的光芒映照着他半明半暗的脸庞,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有偶尔捻动流苏的手指,透露着内心远未平息的波澜。
失踪的云雪霁,如同一颗投入暗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无人可见的深处,悄然扩散,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
范思渊枯瘦的手指在羊绒毯的流苏上缓缓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王诺冰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他看似平静的心湖,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已暗流汹涌。
“凶多吉少……微乎其微……”
他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嘴角牵起一丝极冷、极淡的弧度,充满了嘲讽。
在他这里,既然没有亲眼看到事情,没有确认那具尸体,那就证明对方还有活着的可能。
概率再小,只要不是零,就足以颠覆一切。
他范思渊能在这暗影交织的世界里经营至今,靠的从来不是侥幸,而是对“可能性”最冷酷的评估和最彻底的扼杀。
没有亲眼所见对方的尸体之前,他就绝对不会对对方放松警惕。
这是他用无数血淋淋的教训换来的信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任何“可能”都会变成致命的漏洞。
那山崖下的血迹,烧毁的车架,或许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迷障,是为了让某些人“合理”消失的舞台道具。
总政官的迅速介入,曲潼的毫发无伤,这些不寻常的细节交织在一起,更像是在佐证某种他极不愿看到的推测——有人,或许就是那位“失踪”的云总本人,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剪刹车线,意图制造“意外”,这已经是撕破脸皮的行动。
就算是不得罪,如今,也已经得罪死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从他决定对云雪霁出手的那一刻起,双方就已经站在了你死我活的对立面。
妥协?
退让?
在那辆冲下山崖的车影里,早已化为灰烬。
他没得选择。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钢针,刺穿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不必要的犹豫。
棋盘已经摆开,棋子已经落下,容不得半点温情和侥幸。
要么赢,要么……万劫不复。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水底暗影,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虽然从一开始他确实很欣赏这个叫云雪霁的。
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那种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却又偶尔流露出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气质,都曾让他产生过一种罕见的、类似“知己”的错觉。
他见过太多人,贪婪的,狂妄的,懦弱的,伪善的……但云雪霁不同,他像一块深埋于冰川之下的玄铁,冷硬,坚韧,蕴含着难以估量的力量和价值。
他曾经尝试过拉拢,用利益,用权势,甚至暗示过可以分享一些隐藏在光明之下的“秘密资源”。
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手腕和能给出的筹码,足以让这块玄铁为自己所用,铸成一把无往不利的刀。
可事实告诉他,他错了。
而且错得离谱。
尤其是在他几乎没有耗费多少心思就查到对方那层除却是寒石集团最大控股人的身份——竟然是裴溯那种怪物的舅舅时,他心中那点欣赏和招揽之意,瞬间被冰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警惕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裴溯。
那个年纪轻轻,却像幽暗丛林里最美丽也最致命毒菌一样的年轻人。
他的思维模式,行事风格,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那双过于漂亮的眼睛背后,隐藏的是足以将人拖入深渊的疯狂和算计。
他是混乱的源头,是既定秩序的破坏者。
而云雪霁,是裴溯的舅舅,哪怕不是亲的,这都往往意味着更深层次的羁绊和难以割舍的立场。
他范思渊或许可以暂时利用裴溯那种人的不稳定性,但绝无可能真正掌控。
那么,作为裴溯亲人的云雪霁,又怎么可能真正被他掌控?
拉拢云雪霁?
不,那绝非良策。
他瞬间明白了,云雪霁绝对不会成为自己手中的刀。
这个男人,看似冷静理性,但其内核,恐怕与裴溯有着某种相似的、不容掌控的特质。
他非但不会成为助力,反而更有可能是成为未来某一天,刺向自己心脏的最锋利、最致命的那把利刃。
欣赏?
在绝对的立场对立和生存威胁面前,欣赏是最廉价也最无用的情绪。
这样的人……那就绝对不能留。
范思渊缓缓闭上眼睛,靠在轮椅柔软的靠背上,仿佛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决断。
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每一道都浸染着岁月的冷酷与决绝。
既然无法为我所用,既然注定是敌人,既然已经动手结下了死仇,那么,就必须将一切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
哪怕对方现在可能真的重伤濒死,甚至已经葬身火海,他也要做好对方还活着,并且会卷土重来的准备。
他需要更主动,更彻底。
范思渊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隔绝光线的厚重窗帘,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外面那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有意思,真有意思。”
“也不知道多少年了,都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