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宴鬼帖（2/2）

说到这里，周秀才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脸色也泛起一层青灰，“我在河边待了三年，风吹日晒，尸体都烂了，才被人发现。后来他们把我埋在乱葬岗，连块碑都没有。我不甘心啊！我这辈子没做过坏事，就想好好读书，考个功名，没想到落得这么个下场！我就想找个人陪我吃顿饭，怎么就这么难？”

王福安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杂草，惊起几只飞虫。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钱，放在地上点燃，“周秀才，我给你烧点纸钱，你拿着去买好吃的，别再惦记我的卤味了。我……我明天就去给你立块碑，让你有个归宿，行不行？”

“立碑？”周秀才冷笑一声，“我要碑有什么用？我要的是有人陪我吃饭！你今天要是不吃这顿饭，就别想走了——你的铺子里，不是还缺个帮工吗？我去给你帮忙，天天陪你做卤味，好不好？”

说着，周秀才突然站起来，身体“咔哒咔哒”地响，像是骨头要散架一样，他的手慢慢变长，指甲变得又尖又黑，朝着王福安抓过来。王福安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可刚跑了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摔在地上。他回头一看，只见周秀才的脚边缠着几根发黑的布条，正是当年他给周秀才包卤鸭用的布条，此刻那些布条像活过来一样，朝着他的腿缠过来。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周秀才一步步逼近，嘴角的酱汁流了下来，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陪我吃顿饭，我就放了你。你要是不陪我，我就把你留在这儿，跟我一起等下一个客人——你的卤味做得好，肯定能引来不少人。”

王福安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他想起当年那个冬天，周秀才冻得通红的脸，想起他接过卤鸭时感激的眼神，心里一阵愧疚。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到桌子旁，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块卤鸭，放在嘴里。

卤鸭的味道很难闻，又腥又臭，像腐烂的尸体，可王福安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他看着周秀才，说：“周秀才，当年我多给你一个鸭头，是觉得你不容易。如今我陪你吃这顿饭，也算尽了一份心意。你要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管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周秀才看着王福安，眼睛里的浑浊慢慢褪去，露出了一点清明。他拿起筷子，又夹了块酱肘子，放在王福安的碗里，“其实……我还有个心愿。当年我被劫杀，凶手一直没抓到。我攒了些钱，是想给我娘治病的，结果钱被抢了，娘也因为没钱治病，没多久就走了。我想请你帮我找到凶手，让他给我和我娘赔个罪。”

王福安心里一酸，点点头：“好，我帮你找。你还记得凶手长什么样吗？”

“记得。”周秀才的眼神变得冰冷，“他脸上有个刀疤，在左眼角下面，穿一件黑色的短褂，说话带着山东口音。当年他抢了我的钱，还说‘一个穷秀才，还敢揣这么多钱，死了也活该’。”

王福安把凶手的特征记在心里，又夹了块菜，慢慢吃着。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吃着桌上的菜，直到盘子里的菜都空了，周秀才才站起身，说：“王老板，谢谢你陪我吃这顿饭。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当年的事也不怪你。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说完，周秀才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慢慢消失在空气里，桌上的碗筷、盘子也跟着不见了，只剩下那块发黑的白布，飘落在地上。王福安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长长地舒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第二天一早，王福安就去了警察局，把周秀才说的凶手特征告诉了警察。警察听了，说几年前确实有个案子，跟周秀才说的很像，只是一直没找到凶手。他们根据王福安提供的线索，重新调查，没过多久，还真在城外的一个小村里抓到了凶手——那凶手脸上确实有个刀疤，穿黑色短褂，是山东人，当年抢了周秀才的钱后，就躲到了村里，靠做些小买卖过活。

凶手被抓后，对当年的罪行供认不讳，被判了死刑。行刑那天，王福安去了刑场，心里默默对周秀才说：“周秀才，凶手抓到了，你可以安心了。”

从那以后，王记食铺的怪事就再也没发生过。夜里没有了碗碟碰撞的声响，门口也再也没出现过穿灰布长衫的男人。王福安依旧做着卤味，只是每次做卤鸭时，都会多做半只，放在铺子里的一个小盘子里，摆上一双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有熟客问他：“王老板，你这盘子里的卤鸭，是给谁留的啊？”

王福安笑了笑，说：“给一个老朋友留的。他当年没吃完我的卤鸭，我总想着，他要是回来，能再吃一口。”

熟客听了，只当是王福安念旧，没再多问。只有王福安知道，那个老朋友，或许就在某个寂静的夜里，站在铺子门口，闻着卤味的香气，笑着说一句：“王老板，你做的卤味，还是当年的味道。”

有时候，王福安会在打烊后，坐在铺子里，喝上一杯酒，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说：“周秀才，凶手伏法了，你娘要是知道了，也该安心了。你要是想吃卤味，就来铺子里，我给你做，管够。”

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带着淡淡的卤味香气，像是有人在轻轻回应。王福安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块卤鸭，放在嘴里，这一次，卤鸭的味道格外香，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那个穿着灰布长衫的年轻人，正坐在他的小摊前，吃得一脸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