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余音(2/2)
沈依依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坐下,为他倒上酒:“王爷,今日朝堂上的事,妾身听说了。慕容府……真是可惜了。”
南霁风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沈依依笑了笑:“臣妾没什么想说的。只是觉得,王爷真是不容易,连亲舅舅都……”她话没说完,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同情。
南霁风放下酒杯,声音冷了几分:“王妃若是没事,就先回去休息。”
沈依依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乖巧地起身:“是。那妾身先告退了,王爷也早点休息。”
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道:“王爷,母妃今日派人来府里,说她身子不适,让妾身有空去看看她。您说,妾身明天去合适吗?”
南霁风知道,她是想去探史太妃的口风。他淡淡道:“想去就去。”
沈依依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南霁风一人。他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液辛辣,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
他知道,沈依依和史太妃一样,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看他如何处理慕容府的烂摊子,等着看他如何应对朝臣的非议,等着看他如何在亲情和国法之间,摔得头破血流。
可他们都错了。他南霁风,从不是会被这些东西困住的人。
他拿起桌上的密报,上面是苏罗刚刚送来的,说秋沐已经过了落霞关,再有两日就能到南灵郯城了。
他的指尖拂过“秋沐”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等处理完北宸的事,他就去南灵找她。到那时,他会告诉她,他为她扫清了所有障碍,他们可以再也不分开了。
第二天一早,朝堂上果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北宸的朝堂,从来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五更三点,天还未亮透,太和殿的铜钟已经敲响,沉闷的声响穿透晨雾,回荡在皇城上空。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踩着青石板上的露水,神色凝重地往大殿走去。谁都知道,今日的朝会,注定不会平静。
张奎贪墨、慕容府通敌,这两件事像两块巨石,在朝堂上激起了千层浪。昨夜张奎要翻供的消息早已传开,有人等着看慕容家的笑话,有人盼着南霁风栽跟头,更多的人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想在这场风波中保全自身。
辰时整,北武帝身着明黄色龙袍,在太监的搀扶下走上龙椅。他年近五十,鬓角已染霜色,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常年居于上位的威严,只是那双眼睛,此刻正沉沉地扫过阶下的群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大殿的寂静。
话音刚落,李御史就出列奏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北武帝微微颔首:“讲。”
“皇上,昨日张奎在天牢中幡然醒悟,称此前揭发慕容府通敌一事,实为诬陷!”李御史拿出一份供词,高举过头顶,“这是张奎的亲笔供词,他说,那些与岚月国往来的书信,皆是他伪造,目的是为了拉慕容府下水,掩盖自己贪墨军饷的罪行!”
此言一出,大殿上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张奎要翻供?”
“这怎么可能?慕容府通敌的证据不是确凿吗?”
“难道……这里面真有猫腻?”
南焊锡站在文官队列的前列,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被北武帝禁足刚放出来,昨日还在为扳倒慕容府而窃喜,没想到张奎竟然会突然反水。他下意识地看向南霁风,对方正站在武将队列之首,身姿挺拔,面无表情,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肃静!”北武帝沉声喝止了议论,目光落在李御史手中的供词上,“呈上来。”
太监将供词接过,呈到龙案上。北武帝拿起供词,一字一句地看着,眉头越皱越紧。供词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在仓促之下写就,但内容却条理清晰,详细描述了张奎如何模仿慕容傅的笔迹、如何寻找与岚月国交易的旧笺作为底本、如何买通信使伪造往来记录……桩桩件件,都透着精心策划的痕迹。
“张奎现在何处?”北武帝放下供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回皇上,张奎已在殿外候着,随时可以传召。”李御史道。
“传他进来。”
片刻后,张奎被押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囚服,头发散乱,脸上还有未消的伤痕,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一进大殿,他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龙椅的方向连连磕头:“罪臣张奎,叩见陛下!罪臣罪该万死!”
北武帝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张奎,你可知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张奎浑身一颤,连忙道:“皇上饶命!罪臣不敢欺瞒!此前确实是罪臣一时糊涂,为了脱罪,才诬陷了慕容府!罪臣愿意以死谢罪,但求皇上明察,还慕容府一个清白!”
“哦?”北武帝挑眉,“你说你诬陷了慕容府,可有证据?”
“有!”张奎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双手奉上,“皇上,这是罪臣伪造书信时,用来模仿慕容老将军笔迹的信物!这玉佩上刻着慕容家的家训,罪臣是从慕容府的一个下人手中买来的,就是为了研究上面的字迹!”
太监将玉佩呈给北武帝。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上面刻着“忠君爱国”四个字,笔锋苍劲,确实有几分慕容傅的风骨。北武帝摩挲着玉佩,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慕容傅,”他忽然开口,看向武将队列中被押解着的慕容傅,“这玉佩,是你府上的吗?”
慕容傅穿着囚服,双手被绑在身后,头发花白,脸上带着伤,但腰杆却挺得笔直。听到北武帝的问话,他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却有力:“回皇上,此玉佩确是臣的私物,前些日子不慎遗失,臣还派人寻找过,却一直没有下落。”
“这么说来,张奎所言,并非虚言?”北武帝看向张奎。
张奎连忙道:“皇上明鉴!罪臣所言句句属实!慕容老将军一生忠君爱国,怎么可能通敌叛国?都是罪臣鬼迷心窍,才犯下如此大错!求皇上严惩!”
南焊锡再也按捺不住,出列奏道:“父皇,万万不可轻信张奎之言!张奎贪墨军饷,罪大恶极,此刻翻供,定是为了脱罪!慕容府通敌的证据确凿,岂能因为他一面之词就推翻?”
“二皇子此言差矣!”李御史反驳道,“张奎已将伪造书信的细节说得清清楚楚,还有玉佩为证,怎么能说是一面之词?倒是二皇子,为何如此急于给慕容府定罪?莫非……与慕容府有私怨?”
南焊锡脸色一沉:“李御史休要血口喷人!本皇子只是不想看到奸佞之徒蒙混过关!”
“好了!”北武帝打断了两人的争执,目光落在南霁风身上,“睿王,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南霁风身上。他是此事的关键人物,慕容府是他的外家,张奎的供词又是他促成的,他的态度,将直接决定此事的走向。
南霁风出列,躬身道:“回皇上,臣弟以为,此事疑点颇多,需进一步查证。”
“哦?有何疑点?”
“其一,”南霁风缓缓道,“张奎虽承认伪造书信,但慕容府与岚月国之间,确实有粮草交易的记录,此事有边关的奏报为证,绝非空穴来风。”
张奎脸色一变,连忙道:“皇上,那是罪臣……那是罪臣买通边关守将,伪造的记录!”
“是吗?”南霁风看向张奎,眼神冰冷,“可据臣所知,那些粮草的押送人员,皆是慕容府的亲信,张奎如何能买通他们?”
张奎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我……我……”
“其二,”南霁风继续道,“慕容老将军与岚月国的使者,曾在城郊的客栈见过面,此事有目击者。若只是被诬陷,为何要与敌国使者会面?”
慕容傅脸色微变,道:“皇上,臣与那使者会面,是为了探查岚月国的军情,并非通敌!”
“探查军情,为何不向朝廷报备?”南霁风追问。
慕容傅语塞。他确实没有报备,一来是觉得此事机密,不宜声张;二来是受了史太妃的嘱托,想借此机会拉拢岚月国,为二皇子铺路,自然不敢让朝廷知道。
“这……”
“其三,”南霁风不等他说完,继续道,“慕容府的账册上,有一笔巨额支出,去向不明。据臣查证,这笔钱,最终流入了岚月国的国库。张奎,你能伪造书信,难道还能伪造慕容府的账册不成?”
张奎彻底慌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大殿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南霁风的话惊呆了。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些对慕容府不利的证据。这哪里是在为慕容府开脱,分明是在往死里逼他们!
南焊锡也愣住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没想到南霁风竟然会帮自己,虽然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但这无疑是扳倒慕容府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