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皓月舒风起青萍末,鷞鸠唳浪成微澜间(1/2)

浮云卷霭,将明月流光遮去大半。微弱的光芒斜斜穿过湖边立着的二人,在岸汀上落在两片交叠的清影。楚格面上薄怒未霁,却在目光落于眼前女子身上的那一刻瞬时敛去阴戾,转而勾唇一笑:“昭容娘娘倒是镇定,方才千钧一发之刻,却也未见娘娘慌了神色。我记得你们中原有句话‘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黄河决于口而心不惊慌’,娘娘应当如是。”

宋湘宁缓缓朝后退了一步,容色平静:“殿下谬赞了。适才多谢鄂尔齐出手相救,让妾身幸免一劫。”

楚格察觉到她的动作,轻轻一笑,因嗓音低沉暗哑,使声音格外缱倦动人,反而更添了些摄人心魄的意味。他的眼神毫不避讳地射在宋湘宁的面容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像是一匹对猎物志在必得的野狼:“小王这妹妹,自小父汗被宠坏了,性子野得很。方才让娘娘受惊,小王深感歉意。不过……她的剑舞,比起娘娘方才那一曲柔刚并持的《垓下曲》,确实少了些韵味。却不承想,昭容娘娘不仅舞姿绝世,这月下姿容,更是令人心折。”

此话着实轻佻无礼,早已逾越了外臣对妃嫔的应有的规制。宋湘宁心下愠怒,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微微侧身,避开他过于明目张胆的视线,语气客套而疏离:“鄂尔齐过誉。妾身微末之技,不足挂齿。倒是听闻王子早已娶妻,王妃出身高贵,贤良淑德,与王子英雄美人,佳偶天成,才真真令人称羡。”

楚格并未因她的言外之意而生恼意,反而哈哈大笑,挑眉道:“王妃美则美矣,却过于英气豪迈,不像昭容柔嘉维则,更比不上你的花容月貌。倒是娘娘似乎很关心草原之事,对小王了若指掌,想是对草原有所属意?”

宋湘宁从未见过这般无礼放肆之人,心里简直恼怒非常,唇边却几乎溢出笑来,咬牙切切:“鄂尔齐未免思之太过。臣妾一介深宫妇人,如何能闻知宫外之事。不过偶然听皇上言及,略知一二罢了。听殿下所言,想来对中朝古籍经文很有一番见地,也该知晓我汉室素来礼法严明,严设男女大防。臣妾乃是靖室宫妃,与身为外宾的鄂尔齐理应谨守礼法,如今攀谈数语已是不妥,故先告辞,请殿下谅解。”

然而楚格听此并未收敛,反而近前两步,身上带着如阿剌吉酒般炽烈而极富侵略性的气息,像蛰伏的猛兽虎视眈眈地凝视着她,压迫感油然而生。

宋湘宁的心砰砰直跳,胸口起伏不定。她缓缓向后退去,唇色愈渐发白,眉宇间有一丝难掩的惊慌。她并未料到自己已距湖水咫尺之遥,绣鞋无意踩到了湿滑的青苔,脚下猛地一空,直直地向后倒去。宋湘宁惊呼一声,下一瞬便被一只强健有力的臂膀揽过腰肢,脸上拂过一阵夹杂着烈酒与野息的劲风,随后撞进了一个孔武有力的胸膛上,震得她的脸庞微微发麻。

回过神来,竟是靠在了楚格的怀中,宋湘宁脸上顿时绯红一片,连忙推开她,往一旁退去,满眼怒意地瞪视她。

雪信急急扶住宋湘宁,率先捺不住斥道:“鄂尔齐请自重!我们娘娘是深得帝幸的玥昭容,容不得殿下如此轻薄无礼!”

楚格饶有兴味:“你们中原不是最讲究知恩图报的吗?怎么本王适才救了你家娘娘,你反倒对本王恶语相向?”

宋湘宁气息稍定,见他仍无悔改之意,反而越发放荡,不由怒极反笑:“我们汉人是讲究知恩图报,可也分得清虚仁假意,市恩贾义。倒是鄂尔齐与公主惯以草原儿女自居,怎么你们草原的雄鹰不该是朔气雄劲,豪侠尚气之辈,反倒做些假痴不癫行乖弄巧之事了?”

楚格倚在身后的玉兰树上,抱着手臂慢条斯理道:“昭容当真能言善辩。本以为你是大靖天子养在深宫的一朵菟丝花,没想到是刚烈的玫瑰。”他眉梢一扬,“你们皇帝好福气。”

不等她怒,楚格从树干上摘下一片叶子在手中把玩,神色依旧是放荡不羁:“我们马背上的民族自然是豪迈直爽,不像你们汉人喜欢拐着弯说话。弯弯绕绕听着人心累。小王不怕得罪娘娘,斗胆直言,邦交之道,譬若结朋,讲究互通有无。今日小王送舍妹远来和亲,你们靖室是否也当略表心意?汉朝有昭君出塞,不知小王可有此殊荣能抱得美人归。”

雪信气得面容紫涨,怒视于他:“鄂尔齐放肆!昭容娘娘是三皇子生母,位列九嫔,岂可由殿下这等戏谑挑引?!”

有婆娑的树影打在楚格的面容上,愈显得神色莫辨,然而听他的语气却似并不在意:“在我们部落,收继婚是常制,二嫁、三嫁之女数不胜数,本王并不介怀昭容曾育有子嗣。”

宋湘宁虽暗恨他这等轻薄无撞,却并不愿再与他纠缠,正思忖如何脱身,忽听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月色正好,不想鄂尔齐与昭容娘娘也在此赏景。”

来人一袭绯色蟒纹云肩通袖膝襕圆领赐服,双挞尾革带将削玉沈腰修然束起;青鬓尽绾,俱函一顶金线缘边展翅皂纱,愈显眉目清扬,神仪隽朗。阔步间袂敛岚霏,影翩卿云,素魄流光如清辉泻玉照在他的身上,恍若身镀天衣,冰心玉骨。问得哪是仙鹤谪,羽驾乘降彩云归。

宋湘宁心中倏然一怔,那一刻万籁俱寂,四野无声,有清漪顿起,溯洄而上。遥见其冉冉而来,心弦大动,真为奇哉!素未谋面,何乃眼熟如斯?

行至二人跟前,袁政揖

手施了一礼:“宣弘殿学士,户部尚书袁政见过昭容、鄂尔齐。适才从殿中出来,信步至此,不想见二位于此闲谈,避之不及,故而见礼,无意惊扰。”

宋湘宁微微颔首,只道无妨。

袁政淡淡一笑,继而看向楚格,容色谦和,目光清明:“鄂尔齐殿下,方才陛下正问起草原贡马驯养之法,殿下久在漠北,精通此道,不知袁某可否请教一二?也好有言回禀。”

楚格眼神微眯,打量了一下袁政,又瞥了一眼神色紧绷的宋湘宁,唇角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袁大人果然忠心体国,时刻不忘君父之事。请教不敢当,互相切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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