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血恨湔含泪慰九泉,妒火燃裂眦谋不轨(1/2)

“你……”瑾修仪的眉宇间如墨染丹青般晕开浓浓的怒意,她一步步地逼近眼前这张让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面孔,牙关战栗着,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盈烛早已熬红了眼眶,狠狠叱道:“毒妇!公主素来慈悲悯下,从未害过任何人,竟生生折在了你这一腔怨气之下!万氏,你可知举头三尺有神明?!”

万夫人桀桀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顺着脸颊肆意流下:“哈哈哈,神明!若真有神明在,我万家上上下下百余人就不会含冤而亡!所谓‘神明’,不过是无用之人编出来自慰的瞎话,哄傻子罢了!”

她仰天怒吼,似乎要将半生的凄惨一泻而出:“我母亲在沦为官妓的第一天因不堪受辱以身殉节,鸨母们将她的尸体拖出去喂了狗!我的两个姐姐因姿色出众被令一拨拨地接客,最后生生被折磨得死在了那群禽兽的胯下!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父亲为反对纯娴皇贵妃立后而说的一句话!我怎能不恨?怎能不恨啊!哈哈,‘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知神明看到我万家千百冤魂夜夜啼哭身前,可会于心不安?”

万夫人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恶狠狠地指向她们,嫌恶地呸了一声:“你们这些人,一沆瀣的毒蛇缠蝎子,没一个好东西!我杀了她,我一点也不后悔。今天遭到如此现世报应,合该我赔上一条命去,我不怨!”她的眼睛像墨珠般睩睩地转了一圈,继而癫狂地大笑起来,“爹,娘,女儿来尽孝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往后一退,忽而如离弦之箭倏然飞了出去,在瑾修仪的身侧开出一朵绚烂的夕颜,一缕芳魂翩然离去。

有温热的血液裹挟着浓浓的腥味打在瑾修仪的脸上,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着这个她恨了十数年的女人,心里忽然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随风消逝了。

蕙春年纪小不经事,乍见此骇人之象,先是一怔,随后惊恐地大叫起来。盈烛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喝道:“别出声,勿要给娘娘添了麻烦。”她转头望向怔在原地的瑾修仪,担忧地唤了声,“娘娘。”

瑾修仪摇了摇头,神情是说不出的疲倦:“带下去,料理干净了。切莫叫人察觉。”

她缓缓走到门外,溶溶的月色如一片轻盈的香云纱,柔柔地披在她的身上,像母亲温柔的手,为孩子添上轻罗暖服。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心底的痛意如破堤的潮流汹涌而出,瑾修仪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娘,我替你报仇了……她死了,她死了!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娘……”

蕙春上前扶着她,啜泣不止,哽咽着劝道:“娘娘,您要当心身子。今已大仇得报,您的怨恨可了了。”

“不值得,不值得……”瑾修仪哭着摇头,像一只失去母兽庇佑而彷徨的幼兽,在凄清的夜色中发出绝望的哀鸣。

明月仍是那样高悬,照着一重一重的高墙朱阙,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前事黯黯,魂梦遥遥。夜风渐渐紧了,却不减碧华玉仪清穆,如醉的泠光落在粼粼的湖水上,宛若蹑影蹁跹的青女素娥施然飘下的霓裳,凌波微步,香尘生莲。薄雾从湖畔袅袅而来,踏过千顷琼瑶碎玉,吻去萧萧草木上晶莹的露痕,映得月下芍药婉娩绰约,隔縠相望。

红绦约束琼肌稳。拍碎香檀催急衮。垅头呜咽水声繁,叶下间关莺语近。美人才子传芳信。明月清风伤别恨。未知何处有知音。长为此情言不尽。

临华殿中仍是歌舞升平,金觥玉筹,丝竹的清韵缭绕在雕甍梁柱上,美人的红袖便娟如旋,琼筵佳咏,嬿婉良宵。

宋湘宁望着席下空座,眉尖微微蹙起,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鼓楼的铙报声已响过三重,却仍不见她的踪影。宋湘宁握住琉璃樽的指尖微微蜷曲,想到瑾修仪如今月份已大,心里不禁一阵阵地起了慌乱之意。

一侧帝王见她停下筷箸,支颐凝思,随问:“玥儿可是累了?”

宋湘宁回神,温婉一笑:“方才贪饮了几杯,臣妾自觉有些酒薄觞怯。恐惊扰圣驾,欲出去略散散酒气。”

公西韫闻言,剑眉微挑,画目含笑:“玉山颓倒,酡颜如醉。玥儿若因踏月流芳而倚于百花丛中,可叫朕如何寻得?”

宋湘宁笑语带嗔:“臣妾没有仙人赐饮流霞玉酿,自然也没有李义山深夜秉烛寻芳踏歌的风月雅兴。皇上莫不是怕臣妾酒兴上头,折了花枝来作酒筹,一时心疼了?若如此,皇上也恁地这般小气了。”

公西韫拾了案上的凤鸟纹爵在掌中把玩,眼角笑意更甚:“玥儿此话虽是玩笑,朕怎么听着却似含了妒意呢?”

宋湘宁美眸流转,盈盈睇他:“皇上这话好没道理,平白又来编排臣妾。臣妾是替皇上高兴呢,今有兰陵美酒入喉,又有暗香盈袖在侧,等过一会儿皇上醉了,只怕便要沉溺于温柔乡中,一枕春风了。”

公西韫不由失笑,长臂一揽将她抱入怀中:“果真是吃味了,还怕朕冷落了你不成?”

宋湘宁因念着瑾修仪,一心想去寻她,又怕皇帝起疑,于是面上端和如旧:“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臣妾今朝把酒言欢,自然尽享良辰,不思来日之愁。只是若一会儿叫冷风吹了酒醒,说不准便要春愁黯黯了。”

公西韫佯作沉吟:“嗯,这么说来,朕倒更要珍惜玥儿这难得的贤惠了。”他微一侧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白居易曾有言‘闲征雅令穷经史,醉听清吟胜管弦’,玥儿如今浅醉怡情,不如姑且吟赋一首,朕便放你回去,如何?”

宋湘宁咬着下唇,故作为难道:“作诗倒不难,只是玥儿酒后乱言,皇上别取笑才好。”

公西韫开怀一笑:“这自然不会。从前三国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日朕且以玉盏充缶而叩,令玥儿十声赋词可好?”

宋湘宁微微偏首,靥生傲态,娇声应允。

话音既落,君子翩然拂袖,绛纱广绫垂如流云,修指凝玉,执起一支碧玉镶赤金箸,轻敲案上青瓷莲花式酒卮,金色酒液漾起细纹,波涵翠漪时怡然闻碎玉声。音如清商之曲,泠泠落入美人耳中。十声既毕,一首《蝶恋花》已然作成,其词为:

碧华星河银玉壶,玉蕊凝露,曼舞香尘拂。姣容丽姿无重数,不知君心倾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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