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报道风波与机械研究所的邀约（2/2）
电话接通时，接电话的是张大山，声音里透着疲惫但还算镇定：“嫂子，你那边怎么样？家里这边…有点麻烦，但还能应付。”
“具体说说。”
“省报那篇文章出来后，确实有些影响。昨天一天，门店的营业额下降了大概三成。”张大山说，“但李主任很给力，他带着街道干部挨家挨户做解释，还组织了一批老顾客来参观车间。今天情况已经好多了。”
林晚晴心中一暖：“桂枝呢？她情绪怎么样？”
“桂枝姐…”张大山顿了顿，“她昨天哭了一场，但今天一早就恢复正常了，该干啥干啥。她还说，不能给你丢脸。”
“孩子们呢？”
“大宝小花都挺好的，就是总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哦对了，”张大山的语气突然轻快了些，“顾连长昨天来电话了，说是下个月五号左右能回来一趟，待三天。”
下个月五号。林晚晴算了下时间，还有一个月。那时候观摩会应该已经结束，报道风波也该平息了。
“大山，你帮我给顾铮回个信，就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安心工作。另外…告诉他，我也很想他。”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但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别扭，反而有种踏实的感觉。
转
十月五日，模型组装进入最后阶段。所有零件都加工完毕，现在需要的是精细的调试。
林晚晴穿着工装，头发扎在帽子里，正蹲在地上调整齿轮间隙。王师傅站在一旁指导：“再往左半圈…好，停。现在试试手动转动。”
她握住摇柄，缓缓转动。齿轮带动链条，链条带动活塞，活塞推动模拟的“肉糜”（实际是用面团代替）进入肠衣。整个过程平稳顺畅，灌装均匀。
“成功了！”旁边观摩的刘师傅忍不住鼓掌。
但林晚晴没有停下。她继续转动摇柄，眼睛紧紧盯着出料口。转了二十圈后，她发现问题了：“王师傅，你看——灌装到第十五份以后，开始出现不均匀。应该是活塞密封圈磨损导致的压力变化。”
王师傅凑近看了看，点头：“眼力不错。但这个好解决，换耐磨材质的密封圈就行。工业级橡胶咱们没有，可以用汽车内胎代替。”
又调试了两个小时，模型终于达到了理想状态。林晚晴记录下一组数据：每分钟可灌装8-10根，每根重量误差不超过5克，操作所需力度适中，普通女工也能轻松操作。
“这些数据要写到方案里。”郑教授不知何时来了，站在车间门口，“不光要写优点，也要写缺点和改进方向。专家最讨厌光说好话的方案。”
林晚晴点头记下。她明白，真诚比完美更重要。
十月六日，观摩会前一天。林晚晴把完整的方案材料整理成册：设计图纸、零件清单、成本核算、效率对比、改进计划、甚至还有一份简单的操作手册。
郑教授翻看着材料，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明天观摩会，省轻工厅、机械厅、还有几个国营大厂的技术负责人都会来。你的展示时间只有十五分钟，要抓住重点。”
“我明白。”林晚晴已经演练了好几遍。
“还有，”郑教授压低声音，“孙处长回来了。他听说报道的事很生气，已经让人去调查了。你明天专心展示，其他的事有人会处理。”
这话给了林晚晴很大的安慰。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晚上，她最后一次调试模型时，刘师傅带来了一个消息：“小林，我听说地区食品公司那边…可能有人会来观摩会。”
林晚晴手一抖，螺丝刀差点掉在地上：“他们来干什么？”
“名义上是学习交流。”刘师傅表情严肃，“但带队的是个副经理，姓郭，改革派的。同行的还有技术科的几个人，包括…吴建国。”
吴建国。这个名字像一根刺。
“他们知道我参加吗？”
“名单上有你的名字和单位。”刘师傅说，“但我估计，他们没想到你能拿出实质性的东西。明天…可能会有一场硬仗。”
林晚晴握紧了螺丝刀，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清醒。她想起顾铮信里的话：遇事多思量，安全第一。
也想起自己这些天的努力：三天三夜几乎没合眼，手上磨出了水泡，工装沾满了油污。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证明“晴记”的价值吗？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刘师傅，谢谢您提醒。我会准备好的。”
合
十月七日，机械研究所观摩会当天。
林晚晴起了个大早，换上那件浅灰色衬衫，头发仔细梳好。模型已经装在木箱里，由王师傅帮忙运到会场。材料复印了二十份，整整齐齐装在文件袋里。
会场设在研究所的报告厅，能容纳百来人。林晚晴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了。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前排的郑教授和刘师傅，旁边是几位看起来像领导的中年人——应该就是省里的干部。
在会场右侧，她看到了地区食品公司的人。郭副经理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微胖男人，正笑着和旁边的人说话。吴建国坐在他身后，面色阴沉，当看到林晚晴时，眼神明显暗了暗。
九点整，会议开始。机械研究所的所长做了简短致辞，然后就是项目介绍。前几个展示的都是国营厂的技术员，讲的都是正规设备的改进方案，数据翔实但略显枯燥。
轮到林晚晴时，主持人在介绍时特意强调：“下一位展示者比较特殊，是个体经营者，来自地区‘晴记’食品加工点。”
会场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林晚晴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
她没有急着展示模型，而是先放了一张照片——是“晴记”车间的全景，干净整洁，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各位领导、各位专家，我是林晚晴。在展示我们的设备改造方案前，我想请大家先看看我们的生产环境。”
接着，她又放了几张照片：原料检疫证明、员工培训记录、顾客反馈信…最后，是那张省报的剪报。
“三天前，省报刊登了一篇关于个体食品加工业的文章，虽然没有点名，但明显指向我们。”林晚晴的声音平稳而清晰，“今天，我不想辩解，只想用事实说话。”
她打开木箱，取出模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开始现场演示。
摇柄转动，齿轮轻响，面团均匀地灌入肠衣。她一边操作一边讲解：“这个模型的核心思想是‘废旧利用’——自行车链条、废弃压力锅、木材边角料…总成本不超过五十元，却能将灌装效率提高三倍。”
演示结束，会场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郭副经理第一个站起来提问：“林同志，你这个设计很有创意。但我有个问题——耐用性如何？毕竟都是废旧材料。”
“问得好。”林晚晴早有准备，“我们做过模拟测试，在正常使用强度下，核心部件可以稳定工作六个月以上。六个月后需要更换密封圈等易损件，但成本很低。更重要的是，这个设计是模块化的，哪个部件坏了换哪个，维修非常方便。”
又有人问成本核算、问推广可能性、问技术细节…林晚晴一一作答，数据准确，逻辑清晰。
十五分钟展示时间到了，主持人想打断，孙处长却摆摆手：“让林同志说完。”
这无声的支持让林晚晴心中一暖。她做了最后总结：“各位领导，这个模型不完美，但它代表了一种思路——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如何通过技术创新推动生产发展。如果我们的经验能对更多中小食品企业有帮助，我愿意公开全部设计图纸。”
这句话引起了更大的反响。公开图纸，在这个年代是需要很大魄力的。
展示结束后，很多人围上来询问细节。林晚晴耐心解答，眼角余光却瞥见吴建国脸色铁青地走出了会场。
中午休息时，孙处长特意找到她：“小林，你的展示很成功。报道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正在处理。你放心，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谢谢孙处长。”
“不过，”孙处长话锋一转，“你要有心理准备。动了某些人的奶酪，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可能还有别的招数。”
林晚晴点头：“我明白。但我相信，只要踏踏实实做事，总会有出路。”
下午的会议继续，林晚晴的模型被摆放在展厅中央，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她正给几个乡镇企业的代表讲解时，一个工作人员匆匆走过来：“林同志，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从家里来的，有急事。”
家里来的？林晚晴心中一紧，跟工作人员道了声歉，快步走向门口。
报告厅外的走廊里，站着两个风尘仆仆的人——是赵桂枝和张大山。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赵桂枝一看到林晚晴，眼圈就红了：“晚晴姐，出事了。今天上午，税务所的人突然来查账，说有人举报咱们偷税漏税…”
张大山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他们翻了一上午的账本，没找出问题，但把所有的原始凭证都带走了，说是要回去仔细核查。而且…带队的那个人，以前跟付科长是战友。”
付科长。这个名字像阴魂一样，又一次出现了。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秋风吹进来，带来阵阵凉意。远处，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过研究所大门，车牌037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
林晚晴站在走廊中央，左边是刚刚取得成功的会场，右边是从家里带来的坏消息。她深吸一口气，问：“李主任知道了吗？”
“知道，他正在跟税务局沟通。”张大山说，“但李主任说，这次…可能没那么简单。”
赵桂枝擦了擦眼泪，从包里掏出一封信：“还有这个，是今天早上收到的，匿名信。”
林晚晴接过信。信封和上次一样，里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
“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