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报道风波与机械研究所的邀约（1/2）

起

十月一日，国庆节。

省城街头挂起了红色横幅，食品工业学院也放了三天假。林晚晴没有休息，她把自己关在招待所房间里，面前摊开着郑教授的笔记、几本外文杂志、还有厚厚一沓演算纸。

机械研究所的观摩会定在十月八日，还剩七天。她要在这七天里，拿出一份能让专家认可的设备改造方案。

“扣扣扣。”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门外站着招待所服务员小周，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脸色有些奇怪：“林同志，今天的省报…你最好看看第三版。”

林晚晴接过报纸，道了声谢。关上门后，她快速翻到第三版，目光在版面上扫过——是一篇关于国庆市场供应的综述报道，没什么特别。正要合上时，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豆腐块文章引起了她的注意：

《个体食品加工业亟待规范管理》

标题下的署名是“本报记者陈文斌”。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快速浏览内容。文章没有点名“晴记”，但字里行间处处影射：“…部分个体食品加工点，利用政策宽松期，以次充好、卫生状况堪忧…更有甚者，借军属身份博取同情，实则产品质量无法保证…有关部门应加强监管，避免良莠不齐的个体户破坏市场秩序…”

文章不长，三百来字，但杀伤力极大。特别是“借军属身份博取同情”这句，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了。

林晚晴捏着报纸边缘的手指微微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将报纸平铺在桌上，拿起红笔，开始逐句分析：

“以次充好”——没有具体证据，属于主观臆断。

“卫生状况堪忧”——与采访当天的实际情况不符，摄影记者拍到的车间照片可以作证。

“借军属身份博取同情”——这是最恶毒的一句，既抹黑了她，也抹黑了所有军属创业的努力。

“产品质量无法保证”——“晴记”开业以来，从未出现过质量投诉。

分析完，她反而冷静下来。这篇文章看似凶猛，实则漏洞百出，完全经不起推敲。如果对方只有这种水平，那不足为惧。

但问题是，这篇文章为什么会出现在省报上？陈文斌一个地区日报的记者，怎么能把稿子发到省报？而且选择在国庆节这个节点…

电话铃响了。

林晚晴接起来，是赵桂枝带着哭腔的声音：“晚晴姐，你看省报了吗？李主任刚打电话来，气得声音都抖了！现在街坊邻居都在议论，好几个老顾客来问是怎么回事…”

“桂枝，冷静。”林晚晴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你现在做三件事：第一，把咱们所有的质检报告、检疫证明原件复印二十份；第二，联系之前采访的摄影记者，问他那天拍的照片能不能给我们一套；第三，让大山去邮电局，买五十份今天的省报。”

“买、买报纸？”赵桂枝愣住了。

“对，全买下来。”林晚晴说，“但先别急，等我回去处理。”

挂断电话后，林晚晴拨通了郑教授家的号码。接电话的是郑师母，说郑教授去机械研究所开会了，中午才回来。她留下口信，说有急事请教。

第三个电话，她打给了省轻工厅技术处。接电话的工作人员说孙处长下基层调研了，要下周才回来。

所有能求助的渠道暂时都断了。林晚晴站在窗前，看着国庆日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却一片清明。越是这样时候，越要沉住气。

她回到书桌前，摊开信纸，开始写信。第一封是给省报编辑部的，有理有据地质疑那篇报道的真实性，要求公开澄清；第二封是给地区日报社的，反映记者陈文斌采访不实、报道失准的问题；第三封是给省军区何政委的——这是最后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

写到何政委时，她想起了顾铮，想起了他信里那句“若有难处，可寻他相助”。笔尖顿了顿，还是把信写完了。装信封时，她把给何政委的那封单独放在一边。

上午十点，她再次出门，这次是去邮电局发电报。给家里发了一封简短的“一切安好，按计划行事”，然后给郑教授实验室发了一封“有急事相商，盼复”。

从邮电局出来，她在街边的报亭又买了一份省报，仔细看了看那篇文章的版面位置——第三版右下角，通常用来放不那么重要的简讯或评论。这说明编辑部对这篇文章也不是很重视，可能是有人打了招呼才勉强登出来的。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稍微有了底。

承

中午十二点半，郑教授的电话打到了招待所。

“小林，我看到报纸了。”郑教授的声音很严肃，“你来实验室一趟，现在。”

林晚晴立刻出发。走到招待所门口时，她下意识地扫视街道——那辆黑色轿车不在。但这并没有让她放松警惕，反而更加谨慎。

食品工业学院的校园里很安静，国庆假期大部分学生都离校了。实验室的门开着，郑教授正在和一个人说话。那人背对着门口，穿着深蓝色工装，头发花白。

听到脚步声，两人转过头来。郑教授招招手：“小林，进来。这位是机械研究所的刘工，你叫他刘师傅就行。”

刘师傅看起来六十出头，面容朴实，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他打量了林晚晴几眼，点点头：“郑老说的就是你啊。报纸我看了，写得不像话。”

林晚晴没想到郑教授直接把机械研究所的人找来了，心中感动，面上还是保持镇定：“刘师傅好。那篇文章确实与事实不符，我已经在准备材料澄清。”

“澄清是必须的，但光澄清不够。”刘师傅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你看看这个。”

文件标题是《小型真空包装机试点用户遴选标准（草案）》。林晚晴快速浏览，心跳渐渐加快——遴选标准里明确写着：“企业信誉良好，无不良记录。”

“这是上周刚拟的草案，还没正式下发。”刘师傅点了点文件，“但如果那篇报道的影响扩散开来，你们‘晴记’在第一轮筛选中就会被刷掉。”

郑教授接过话头：“所以当务之急，不是被动澄清，而是要主动出击，用更有力的东西把负面影响压下去。”

“郑教授的意思是…”

“下周的观摩会，你要拿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郑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图纸，“这是我根据你上次提的想法，画的简易灌装机改造草图。但光有图不够，你得做出实物，或者至少是能运行的比例模型。”

林晚晴接过图纸。上面画的是一个用废旧自行车零件、齿轮和木架组装的手动灌装机，结构简单但巧妙，能解决目前手工灌装效率低、不均匀的问题。

“我能做出来。”她几乎脱口而出，“给我三天时间。”

刘师傅和郑教授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郑教授问：“你确定？需要什么材料？”

“自行车链条、齿轮、木板、轴承、还有…”林晚晴脑中飞速计算，“还需要一个旧压力锅改造的料斗，一些螺丝螺母。最麻烦的是加工齿轮，需要车床。”

“车床我有办法。”刘师傅说，“研究所的机加工车间国庆期间有人值班。但问题是——你不是机械专业的，能搞定组装？”

林晚晴抬起头，眼神坚定：“我父亲是八级钳工，我从小在机床边上长大。虽然没正式学过，但看多了也懂一些。”

这话半真半假。原主的父亲确实是钳工，但原主并没继承多少手艺。真正懂这些的，是前世那个在制造业摸爬滚打多年的林晚晴。

郑教授一拍桌子：“好！那就这么定了。刘工，你帮忙协调车间；小林，你这几天就住到研究所招待所去，专心搞这个。需要什么零件，写单子给刘工。”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刘师傅雷厉风行，当即就带着林晚晴去了机械研究所。研究所位于城西，占地面积不小，红砖厂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机加工车间里果然有个老师傅在值班，姓王，听说林晚晴要自己做设备模型，先是惊讶，随后看到图纸，眼睛亮了：“这设计有点意思。齿轮传动比算过吗？”

“算过。”林晚晴拿出演算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和数据。

王师傅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几分钟，点点头：“理论没问题。小刘，去仓库找找有没有废旧的自行车零件。小林同志，你跟我来，我教你用铣床。”

接下来的三天，林晚晴吃住都在研究所。白天跟着王师傅学操作机床，晚上就在招待所房间里画图、计算、修改设计。她仿佛回到了前世刚创业的时候，那种全身心投入一件事的状态。

十月三日晚上，模型的核心部件——那个用压力锅改造的料斗——终于加工完成了。林晚晴看着锃亮的金属表面，长长舒了口气。

王师傅递过来一杯浓茶：“歇会儿吧。你这女同志，比很多男徒弟还能吃苦。”

林晚晴接过茶杯，道了声谢。茶很苦，但提神。

“王师傅，您觉得我这个模型，拿到观摩会上能行吗？”

王师傅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看着桌上的零件：“东西是实在东西，原理也对。但光有模型不够，你得讲出道理来——为什么这么设计？比现有设备好在哪里？成本能降多少？这些都得想清楚。”

这些话点醒了林晚晴。是啊，她太执着于做出实物，却忘了最重要的其实是背后的商业逻辑。设备改造不是目的，降低成本、提高效率、创造价值才是。

她立刻摊开笔记本，开始整理思路：

设计理念：利用废旧物资改造，降低初始投资。

效率提升：比纯手工灌装效率提高3倍，比进口设备成本降低90%。

适用场景：适合中小型食品加工企业，特别是初创企业和乡镇作坊。

社会效益：解决就业（需要操作工和维修工）、促进废旧物资利用。

推广价值：图纸公开，技术共享，带动整个行业的技术进步。

写到“技术共享”时，她犹豫了一下。在这个技术就是生产力的年代，公开图纸等于放弃潜在的利润。但转念一想，如果她的设计真能推广开来，带来的行业影响和社会声誉，可能比短期利润更有价值。

凌晨两点，她终于完成了方案说明书的初稿。看着厚厚一沓手写稿，她突然想起今天还没往家里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