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鹤设局诱入局(1/2)
沈砚卿指尖捏着那枚刻有“鹤”字的青铜符牌,指腹反复摩挲着边缘的包浆,廊下穿堂风卷着秋雨的湿意扑在脸上,竟让他生出几分寒彻骨的凉意。方才电报局送来的密电还压在书桌镇纸下,墨字洇着潮气,“鹤翁拟于重阳后三日,在雍和宫旁柏林寺设茶会,邀燕园诸老品新采的武夷岩茶,望君赏光”——短短数语,却像一张织好的网,明晃晃悬在北平城的雾霭里。
他转身时,不慎碰倒了案头的青瓷笔洗,半盏残墨泼在宣纸一角,晕出大片乌色。素心闻声从外间进来,手里捧着刚烘干的羊毛毯,见此情景忙取来吸水的棉纸,指尖轻巧地按压着墨迹:“先生当心些,这纸是前几日荣宝斋送来的净皮宣,糟蹋了可惜。”
沈砚卿目光落在她鬓边那枚银质簪子上,簪头雕着极小的梅枝,还是去年在上海四马路的银楼里买的。那时局势尚缓,他还能陪着素心在霞飞路的咖啡馆里坐一下午,如今到了北平,连出门都要斟酌再三。“方才那电报,你也瞧见了?”他声音压得低,怕窗外的梧桐树影里藏着人。
素心手上动作一顿,棉纸下的墨迹已淡了些,露出宣纸原本的米白色:“老鹤的名头,在北平城里传得玄乎,说是前朝的遗老,手里握着不少故纸堆里的秘密,可也有人说他是日本人的眼线,专替特高课搜罗懂古籍的读书人。先生,这茶会……”
“不能不去。”沈砚卿打断她,伸手将那枚青铜符牌放在灯下,符牌上的“鹤”字是阴刻的,笔画间还嵌着些暗红色的锈迹,像是陈年的血迹,“去年在上海,我见过一枚一模一样的符牌,是从一个被日本人杀害的古籍修复师身上搜出来的。那修复师死前,正在整理一套南宋的《锦绣万花谷》,据说里面夹着关于‘古簪’的记载。”
素心端着笔洗的手微微一颤,水溅在青砖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先生是说,老鹤邀您去茶会,是为了古簪?可咱们到北平,就是为了避开这些是非……”
“避不开的。”沈砚卿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望向胡同口那棵老槐树。树底下蹲着个卖烤白薯的老汉,草帽压得低,时不时抬眼往这边瞥。他认得那老汉,前几日在琉璃厂的书摊上见过,当时老汉正拿着一本缺了页的《论语》,假装和书商讨价还价,眼神却总往他身上瞟。“你看那卖白薯的,”他朝窗外努了努嘴,“左手食指少了半截,是玩枪走火伤的,这种人,不是军统的,就是日本人的暗探。老鹤这是先把眼线撒到咱们门口了,不去,反倒显得心虚。”
素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老汉正弯腰给白薯翻面,动作间果然露出左手的残指,她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羊毛毯:“那咱们得做些准备,我去把先生藏在床板下的那把勃朗宁取出来,再把《金石录后序》的抄本带上,万一……”
“不必。”沈砚卿摇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紫檀木的小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枚温润的羊脂玉簪,簪身上刻着细密的云纹,簪头却是空的,像是被人故意凿去了什么,“这是前几日在潘家园淘来的,瞧着像是明代的物件,老鹤要是真为古簪来的,见了这枚玉簪,说不定会露些破绽。至于枪,带了反而麻烦,老鹤的茶会,想必不会明着动粗,他要的是我嘴里的话。”
素心还想说什么,院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三下轻,两下重,是之前和地下党约定的暗号。沈砚卿朝她递了个眼色,素心忙将羊毛毯铺在藤椅上,又把泼了墨的宣纸揉成团,扔进炭盆里。他则走到门边,透过门镜往外看,门外站着个穿蓝布长衫的年轻人,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怀里抱着个蓝布包,正是地下党联络员小苏。
开门的瞬间,小苏就把蓝布包塞到沈砚卿手里,声音带着喘:“沈先生,出事了!昨天夜里,燕园的李教授被人绑走了,李教授家里的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只少了一本清乾隆年间的《永乐大典》抄本。有人看见,绑走李教授的人,手里拿着和您那枚一样的青铜符牌。”
沈砚卿心口一沉,蓝布包沉甸甸的,里面像是装着书。他拉着小苏往屋里走,关上门时,特意看了眼胡同口的卖白薯老汉,老汉还在低头烤白薯,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李教授研究《永乐大典》多年,他手里的抄本,是不是和古簪有关?”他解开蓝布包,里面果然是几册线装书,最上面的一本,封皮写着“永乐大典·舆地志”,书页边缘有些焦痕,像是被火燎过。
小苏扶了扶眼镜,镜片上蒙着层水汽:“李教授前几天给我递过消息,说他在那本抄本里发现了一段记载,说是南宋末年,有位官员把一枚‘镇国簪’藏在了北平的某个地方,还画了张简易的地图。他本来想找您一起研究,可还没等见面,就被绑走了。组织上怀疑,是老鹤干的,他想通过李教授,找到古簪的下落,现在又邀您去茶会,怕是想一石二鸟。”
素心端来两杯热茶,放在两人面前:“那咱们得想个办法,不能让先生白白去冒险。要不要通知军统的人?听说他们在北平也有行动组,和老鹤的人水火不容。”
“不能找军统。”小苏摇头,手指在《永乐大典》的书页上划过,“军统的人只认利益,要是让他们知道古簪的事,说不定会先对先生下手。组织上的意思是,让先生先去茶会,探探老鹤的底,我们会在柏林寺周围安排人手,万一有情况,就动手救人。不过您得小心,老鹤身边有个叫‘鬼手’的人,据说精通易容术,还会用毒,之前好几个接触过老鹤的人,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沈砚卿拿起那本《永乐大典》,翻到有焦痕的那一页,上面用朱笔圈着几行字:“永定门内,柏林寺东,银杏树下,有石匣藏之。”字迹是李教授的,笔锋遒劲,却在最后一个“之”字上顿了一下,墨点晕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柏林寺东的银杏树,我记得有三棵,都是几百年的老树,老鹤选在柏林寺设茶会,怕是早就知道这段记载。”他合上书,将紫檀木盒里的玉簪取出来,放在《永乐大典》上,“这枚玉簪,就当是引子,我倒要看看,老鹤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透,沈砚卿就换上了一件藏青色的长衫,领口和袖口都浆洗得挺括。素心帮他系着衣扣,指尖触到他手腕上的旧伤——那是去年在上海,为了抢回一本元代的《考工记》,被日本人的子弹擦过留下的疤。“先生,到了柏林寺,少说话,多观察。要是看见老鹤身边有个左手戴玉扳指的人,就是小苏说的‘鬼手’,那人的扳指里藏着毒针,您可得离他远点。”
沈砚卿点头,接过素心递来的折扇,扇面上是他自己画的墨竹,扇骨是普通的竹制,没什么特别,却在扇柄里藏了一小截铁丝,必要时能当武器用。“你在家等着,要是傍晚我还没回来,就把床板下的那封信交给小苏,信里写了我知道的关于古簪的线索,还有老鹤可能的落脚点。”
他走到院门口,卖白薯的老汉已经不见了,换成了一个推着剃头挑子的师傅,挑子上的铜盆擦得锃亮,却没什么生意,只在胡同口来回转悠。沈砚卿装作没看见,径直往胡同外走,刚拐过街角,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车身上落着层薄灰,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车门忽然打开,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下来,三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带着笑,手里拿着一顶礼帽:“是沈砚卿先生吧?鹤翁让我来接您,柏林寺的茶会,就等您了。”男人说话时,眼神总往沈砚卿的折扇上瞟,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金戒指,戒指上刻着个小小的“鹤”字。
沈砚卿心里有数,这男人应该是老鹤的手下,他不动声色地将折扇拢在手里:“有劳了,只是不知道鹤翁怎么知道我的住处,我到北平没几日,还没来得及拜访各位故友。”
男人笑着拉开车门,一股淡淡的檀香从车里飘出来,像是寺庙里用的线香:“鹤翁在北平城里,认识不少爱书的朋友,先生来琉璃厂淘书的事,早就有人告诉鹤翁了。先生是研究古籍的大家,鹤翁一直想和您聊聊,这次的茶会,也是特意为您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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