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女儿错了(2/2)
她深吸一口气,落笔——
一笔,一划,一勾,一勒。
铅镯沉,她便用左手托住右腕;墨冰凝,她便用呵气化开;纸薄脆,她便先以掌心熨平。
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影子里的那只燕子,翅膀仍短,却第一次学会了“收”——
收颌,收肩,收心。
最后一笔“庄”字落定,东方已泛起蟹壳青。
小燕子搁笔,双手捧起那张纸,像捧一道刚刚出炉的诏书。
皇后接过,只看一眼,便折起,放入狐腋斗篷的内袋。
然后,她转身,从壁橱最上层,取出一只小小锦盒。
盒盖开启——
里头静静躺着一枚全新银镯。
镯面仍是一只燕子,却不再是“敛翅”,而是振翼冲云;燕尾以金丝勾勒,眼睛镶的是两颗南珠,浑圆温润,像盛了场刚刚醒来的黎明。
更奇的是,镯子内壁空心,却再不是“灌铅”,而是灌了细细一圈水银——随动作轻响,如燕语呢喃。
皇后亲手替她扣上:
“镇骨环,已锁了你七日;今日起,换它——”
“叫什么?”小燕子颤声问。
“唤‘知返’。”皇后替她正了正燕尾,声音低而稳,“愿你知返,也知飞。”
天光破晓,第一缕曦色穿过窗棂,落在小燕子腕上。
银燕振翅,水银流转,像把一整片移动的晴空套在了她骨血里。
她忽然屈膝,端端正正行了个宫礼——
“皇额娘,女儿去了。”
“去哪?”
“去御花园,折一枝最直的柳,削成新笔;去尚功局,求姑姑们教我如何磨墨不凝冰;去上书房,求师傅把《女则》里我不会写的字,都写给我看。”
她抬头,眼底映着两粒将坠未坠的晨星:
“等我抄够一百遍,再来叩皇额娘的门——那时,我要背给皇额娘听,背给永明哥哥听,背给……我自己听。”
皇后微一颔首,唇角终于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像雪线上一朵不肯融的琼花。
“好。本宫等着。”
小燕子推门而出。
晨风猎猎,吹得她袖口鼓胀,像两只刚刚学会收拢的翼。
她没回头,却知道背后那道目光,一直送到宫墙尽头——
那目光不再冷,而像一场早春薄雪,覆在芽尖上:
寒,却孕育着暖;
严,却指向生。
拐角处,她忽然抬手,对着曦光晃了晃腕上银燕。
水银流转,燕影投在朱墙,一闪而逝——
像谁在对过去七日的小燕子,轻声道别:
“飞吧,但别忘了——
先学会收翅,
才能逆风。”
而坤宁宫东暖阁里,皇后重新铺开账册,提笔蘸朱砂。
第一笔落下,却不再是“永和宫”,而是——
“小燕子,第七日,知错,能改。”
窗外,更鼓五声,天光大亮。
雪已停,风正清,
一只铅坠过的燕子,终于带着她全新的骨骼,
悄悄,
飞出了
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