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女儿错了(1/2)

更鼓四声,乾清宫的琉璃瓦上积了薄霜。

坤宁宫东暖阁却灯火如豆,只映得窗棂上一对龙凤纹像被水浸过,湿答答地垂着尾巴。

小燕子趴在炕沿,右手五指蜷成鸡爪,仍死死攥着那截“雪骨”残枝。枝尖已磨得钝圆,却仍在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形的紫痕——那是她昨夜背不出“妇德”时,自己扎的。

皇后坐在对面,身披一件月白狐腋斗篷,手里捧的是新奉进来的春蚕账册。朱笔勾到“永和宫”一栏时,略停,抬眼:

“‘女子十年不出,常居内寝’,下一句?”

小燕子一个激灵,背脊窜上凉气,喉头滚了滚,声音哑得像被霜打过:

“……姆教婉娩听从,执麻枲,治丝茧,织纴组紃。”

皇后“嗯”了一声,朱笔继续下行。小燕子却不敢松气,因为——

“既会背,便默写一遍。错一字,雪骨加扎一次。”

笔、纸、墨,早已摆好。

墨是昨夜剩的,凝了层薄冰,像谁把湖面的夜色舀进砚台。

小燕子用铜簪挑开冰壳,腕上那只“镇骨环”顺着动作滑到骨节,沉得她小指直颤。

她咬牙,落笔。

——“婉娩”的“娩”字才写一半,铅镯一晃,纸面被划开一道雪亮口子。

那声音极轻,却像冷宫里锈锁坠地,“当啷”一声,砸得她耳膜生疼。

皇后抬眼。

小燕子“扑通”跪了,额头抵着青砖,声音带着鼻音,却奇异地稳:

“皇额娘,女儿知错了。”

这是七日来,她第一次没哭。

皇后放下笔,身子微微前倾,狐腋斗篷上的软毛便簌簌地抖,像雪夜里惊起的白鹇。

“错在哪?”

“错在……”小燕子攥着雪骨,掌心那截木枝已被她的汗浸得温润,“错在把‘学规矩’当成了‘受刑罚’。错在以为咬笔、摔本、划破纸,就能吓住皇额娘,就能少抄一遍。其实……其实吓住的只是自己。”

她说一句,雪骨便在掌心转一圈,却再没往指缝里扎。

钝圆的枝头抵着皮肤,像替谁把泪意揉碎。

皇后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纹,转瞬即逝。

“还有呢?”

“还有——”小燕子抬头,脸上犹带着前几日的墨痕,像一张没洗净的砚台,却奇异地透出光,“还有,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跪直了,背脊绷得像一张拉到极点的弓:

“我从前以为,‘小燕子’就是飞、就是闹、就是永明哥哥手心里那团不会化的雪。如今才知,若没规矩,雪会砸人;若没分寸,飞得越高,摔得越重。皇额娘要我抄《女则》,不是要我变成木头,是要我——先学会收翅,才知道往哪儿飞。”

话音落地,暖阁里只剩烛芯“噼啪”一声爆响。

窗外,五更鼓隐隐传来,像替谁拍板。

皇后沉默良久,忽地伸手,掌心向上。

小燕子愣住。

“雪骨。”

她乖乖递上。

皇后两指捏起那截已被磨得发亮的木枝,对着烛火照了照,断口处早没了最初的锋利,只余一圈圈细密的年轮,像谁把七日的泪与汗都刻了进去。

“从今日起,它归我了。”

皇后声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小燕子愕然:“那……那我以后犯错——”

“以后?”皇后轻轻一笑,那笑意极浅,却像冰河乍裂,“以后你若再犯,不必它扎你,我自会罚你——罚你亲自去御兽苑,给狮子洗澡;罚你站在乾清门外,把《女则》背给文武百官听;罚你……”

她顿了顿,眼底竟浮起一丝几不可闻的温柔,“罚你,三个月不许见永明。”

小燕子呼吸一滞,随即重重叩首:

“女儿宁愿抄书抄到秃笔,也不愿再受一次‘见不着’的罚。”

皇后起身,斗篷曳地,像一截冷月滑过青砖。

她走到案前,亲自铺开一张新纸,提笔蘸墨,腕悬三寸,笔走龙蛇——

“幽闲贞静,柔顺端庄。”

八字写完,她把笔递给小燕子:

“写。最后一遍。写坏了,我不罚你;写好了,我送你一样东西。”

小燕子双手接过,指尖仍在颤,却不再是因为“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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