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新想法（2/2）

“成了！有门儿了！”李老四兴奋地一拍大腿，“明天，咱们就上真家伙！在工地上先砌一个实样看看！”

而竹林深处，另一场复兴也在悄然进行。王秀英、春梅嫂子，还有七八个被动员起来的妇女，背着柴刀，跟着村里熟悉竹林的老人，重新走进了久违的竹海。阳光透过茂密的竹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竹叶和泥土的芬芳。她们挑选着年份适中、竹节匀称、韧性极佳的毛竹，仔细砍伐，去掉枝桠，将一根根青翠的竹子运下山。

在王秀英家宽敞的院子里，临时开辟成了竹编工坊。秀英婶子翻箱倒柜，找出了尘封多年的篾刀、刮刀、锥子等工具，用磨刀石细细打磨锋利。她请来了村东头年近八十、曾是方圆几十里竹编第一高手的五保户老人——福伯。福伯虽然背驼得厉害，手指关节也因风湿变了形，但当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到篾刀和青竹时，瞬间迸发出惊人的神采。

“选竹，要秋后砍的，竹肉厚实，篾性韧……”福伯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吐字清晰。他坐在小板凳上，拿起一根竹子，篾刀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只见他手腕灵活地转动，刀锋精准地沿着竹筒外壁切入，顺势一推一拉，“唰”的一声脆响，一片薄厚均匀的青色竹篾便如缎带般剥离下来。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老韵律的美感。

“看明白了没？刀要稳，力要匀，心要静！”福伯示范着，“剖好了篾，还得刮，刮去篾青（外皮）的涩毛，让篾片光滑不扎手。”他用一块弧度光滑的厚牛骨片，沾点水，在篾片上来回刮蹭，青篾渐渐变得光洁柔韧。

妇女们围在周围，看得目不转睛。春梅嫂子第一个拿起篾刀尝试，手却抖得厉害，剖出来的篾片歪歪扭扭，厚薄不均。秀英婶子年轻时也有些底子，稍好一些，但也远不如福伯那般举重若轻。一时间，院子里充满了篾刀与竹子摩擦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篾片断裂的脆响和妇女们懊恼的叹息。

“别急！别急！”福伯不急不躁，慢悠悠地指导着，“手生，正常。当年我学这门手艺，光学刮篾，就刮了三个月！记住，竹子有灵性，你得顺着它的性子来，不能硬来。心浮气躁，啥也干不成。”

林薇也常过来帮忙，她带来了从网上下载打印的许多现代竹编工艺品的图片——造型别致的果盘、镂空花纹的灯罩、简约时尚的收纳篮、艺术感十足的壁挂……给妇女们开拓思路。大家看着那些精美的图片，啧啧称奇，原来竹子还能做出这么漂亮的东西！心中的热情更高了。

时间在汗水与专注中悄然流逝。工地上，主体红砖墙已经砌到了两米多高，框架结构清晰可见。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李老四、赵石头、钱木匠三人，带着几个得力的助手，登上了搭建好的脚手架。他们的目标，是砌筑民宿主体建筑入口上方、最显眼位置的第一对厝角头！

现场气氛有些凝重。脚手架下，围了不少村民，顾安、顾长海、王秀英等人都在，大家都屏息凝神地望着上方。

李老四站在高处，山风吹动着他的衣襟。他神情肃穆，如同即将指挥一场重要的战役。他仔细检查了预先定好的位置和水平线，然后亲自上手。特制的加筋麻刀灰浆粘稠度极高，被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预先设计好的砖基上。不同于普通墙体的平直砌筑，这里的每一块特制的弧形青瓦，都需要精准地卡在特定的角度和弧度上。

“起！”李老四低喝一声，双手稳稳托起一块弧度优美的筒瓦（用于屋脊的弧形瓦）。旁边的赵石头立刻递上一小团灰浆。李老四用瓦刀挑起灰浆，仔细填满瓦片与砖基的缝隙，然后手腕沉稳而缓慢地将瓦片压下去、调整角度、轻轻敲击定位。整个过程，他全神贯注，呼吸都放轻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贲张。

钱木匠在另一侧负责另一个翘角的起始点。两人配合默契，动作缓慢而精确。一块瓦，两块瓦……深灰色的加筋灰浆在阳光下迅速凝固，牢牢地咬合住青黑色的瓦片。那象征性的燕尾起翘，一点点在屋脊两端显现、延伸、逐渐高昂起来！

下面的村民看得大气不敢出。随着那飞扬的线条越来越清晰，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感在人群中弥漫开来。这不再是书本上的图片，不再是泥地上的模型，而是真真切切地在卧牛坪的土地上，在自家即将建成的民宿屋顶上，生长出来的、属于卧牛坪自己的“翅膀”！

“好！”当李老四将最后一块收口的脊瓦稳稳砌上，并用灰浆严密勾缝后，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对着下面的人群，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无比灿烂的笑容，用力喊道：“成了！咱卧牛坪的厝角头，立起来了！”

“好！！”瞬间，掌声、欢呼声、叫好声响成一片！顾安仰望着阳光下那对初具雏形、线条飞扬、青黑发亮的燕尾脊，眼眶微微发热。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装饰，这是卧牛坪人找回自信、拥抱创新的第一步！是民宿灵魂的第一次具象化表达！

与此同时，王秀英家的竹编小院里，也终于迎来了突破性的进展。在福伯的耐心指导和无数次的失败后，心灵手巧的春梅嫂子，第一个独立完成了第一个“作品”——一个直径约二十厘米、双层六角形的竹编小果盘。虽然篾片的均匀度和收口处还略显粗糙，但那古朴雅致的造型和自然清新的竹色，已经让所有人为之眼前一亮。

“哎呀！真好看！”秀英婶子拿着果盘，爱不释手，“这放点山里红，放点野核桃，摆屋里多提气！” “春梅姐，你手真巧！”其他妇女也围上来，羡慕地称赞。 春梅嫂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红晕：“是福伯教得好！还有薇薇拿来的图样好看！”

林薇拿起果盘，仔细端详，又用手指感受着篾片的边缘和光滑度：“春梅姐，真棒！这收口的地方，下次用更细的篾丝试试，会更精致。咱们再试试薇薇找来的那个灯罩图样？”她指着图片上一个由细密六边形网格构成的、造型简约的吊灯罩。

“行！我试试！”春梅嫂子信心大增。

福伯坐在一旁，看着这群重新焕发活力的女人们，看着她们手中逐渐成型的、充满现代气息的竹编器物，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浑浊的眼眸中闪烁着久违的光彩。他仿佛看到，那沉寂多年的竹篾，正在这灵巧的双手中，重新焕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夕阳的余晖，将卧牛坪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顾安站在工地上，仰望着那对在晚霞中展翅欲飞的厝角头，如同两只蓄势待发的青鸟。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王秀英小院里篾刀剖开竹子的清脆声响，以及女人们看到新作品诞生时的惊喜笑声。

红砖墙的根基稳固而扎实，那是卧牛坪人用汗水浇筑的基石。保温层赋予了它抵御寒暑的舒适内核。而此刻，飞扬的厝角头，正为它注入直指苍穹的精气神；那即将融入每一处细节的竹篾编织，则将为它披上独一无二、温润质朴的华裳。

顾安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青草、竹香和砖石气息的空气。他仿佛看到，当民宿落成，游客们推开那扇门，指尖触摸到带着竹篾天然纹理的扶手，抬头望见光影透过精致竹编灯罩洒下的斑驳图案，窗外是起伏山峦映衬下、带着卧牛坪独有印记的飞扬屋脊……那一刻的惊叹与沉醉，就是对他和所有卧牛坪人所有努力的最好回报。

重生十年，他不仅要筑起遮风挡雨的屋舍，更要为卧牛坪，砌起一座不倒的、闪耀着独特光芒的灵魂灯塔。脚下的路，还很长，但方向，从未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