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新造型(1/2)

竹编小院里的那盏灯,亮得格外久。

春梅嫂子她们带走的,不仅仅是用自己双手编织出的第一批成品,更是一种被重新点燃的、沉睡了太久的希望。那种久违的、双手切实创造出价值并被认可的喜悦,如同火种,在每一个参与其中的妇女心头噼啪作响。

第二天清晨,王秀英家的院门刚打开一条缝,就被堵住了。门外站着的不止是昨天参与学习的妇女,还多了好几个闻讯赶来的面孔,有年轻的姑娘,有头发花白的老阿婆,甚至还有两个半大小子,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跃跃欲试。

“秀英婶子!听说你们编的竹器有人要?真给钱?” “春梅,你编的那个果盘真好看!教教我呗?” “安子哥说,这手艺能换钱贴补家用?算我一个!”

七嘴八舌的声音涌进小院,带着急切和热切。王秀英和春梅嫂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和一丝压力。福伯坐在他的专属小凳上,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沟壑般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一些,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他慢悠悠地吸着旱烟,看着这久违的热闹景象。

“都进来,都进来!”王秀英赶紧招呼,“地方不大,大家挤挤!想学的,先看,先听!安子说了,只要肯学肯干,都能靠手艺吃饭!”

篾刀破竹的“沙沙”声、刮篾的“噌噌”声,以及妇女们互相交流、偶尔因失败发出的懊恼轻呼和因成功带来的低低欢呼,再次充满了这个小院。空气里弥漫着新鲜竹篾的清香和一种蓬勃向上的气息。福伯成了最忙碌的人,他不再亲自动手,却成了最权威的“技术顾问”,用他那沙哑缓慢却一针见血的指点,化解着一个个技术难关。

顾安和林薇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林薇立刻加入了进去,帮着整理图样,记录大家的问题,用手机拍摄过程,准备整理成更直观的教学视频。顾安则悄悄把王秀英和春梅叫到一边。

“婶子,嫂子,情况比预想的还好。‘山野寻踪’那边反响非常热烈!方姐说,那批样品刚摆进他们前厅的展示区和几个样板间,就有不少住店的客人打听,尤其是那个小果盘和灯罩,问能不能买走。”顾安压低的声音里难掩兴奋,“他们老板拍板了,第一批订单,先要五十个小果盘,三十个灯罩,二十个壁挂!要求品质必须和样品一致,交货期半个月!”

“五…五十个?还有灯罩?半个月?”王秀英和春梅嫂子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喜色瞬间被巨大的压力取代。她们昨天才刚摸到点门道,现在就要量产?人手够不够?手艺能不能稳定?时间这么紧!

“别慌!”顾安连忙安抚,“这是好事!说明市场认咱们的东西!方姐说了,这是试水,价格按我们之前商量的来,小果盘40一个,灯罩88一个,壁挂60一个。钱,他们预付三成定金!”

听到具体的数字,王秀英和春梅嫂子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一个果盘40块!这顶得上以前卖多少斤粮食?灯罩更贵!这钱,是实实在在能落进口袋的!

“安子,不是婶子怕苦怕累,”王秀英定了定神,脸上显出庄稼人特有的韧劲,“活儿,我们肯定拼了命干!就是…这人手,还有这篾,得赶紧跟上!光靠我们几个熟手,怕赶不及。得再找几个手稳心细的,还得有人专门负责备料、刮篾这些前头的活计,不能都挤在编织上。”

“对!”春梅嫂子也冷静下来,“安子,薇薇,你们主意多,帮我们想想,怎么分工快?我看福伯一个人指点不过来这么多人,得挑两个学得快的,帮着带带新手。还有,薇薇那些图样,能不能再弄简单点?有些太复杂的花样,我们现在还做不好,容易废功夫又出次品。”

顾安和林薇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正是他们所期待的——从兴趣到责任,从个体到协作,乡村产业的雏形正在压力下被迫成型。

“好!婶子,嫂子,你们是行家,具体怎么做,你们来定!”顾安果断放权,“需要多少人手,你们去发动!工钱按件算,多劳多得!备料、刮篾这些基础活,也可以按量给钱。我和薇薇负责协调,需要买工具、买材料,或者场地不够,我们解决!技术把关,福伯牵头,春梅嫂子你们几个骨干协助。图样简化的事,薇薇马上弄!”

林薇立刻拿出平板电脑:“春梅姐,你看哪些纹样既好看又相对容易上手?我们把复杂的几何图案简化成基础网格变化,或者突出局部特色……”

订单的压力如同一剂强效催化剂,迅速改变了小作坊的模式。王秀英展现出惊人的组织能力,很快,竹编工坊形成了流水线雏形:几个有力气的男人和半大小子负责上山选竹、砍伐、初步破开粗篾;几位手脚麻利的中年妇女专攻刮篾,确保篾片光滑均匀;福伯坐镇核心,带着春梅等几个技术骨干负责最关键的编织塑形和收口;林薇则成了“产品经理”和“质量总监”,不断调整优化图样,制定简单的验收标准,确保成品的美观和耐用性。

小院里,从早到晚,节奏紧张却有条不紊。篾刀声、刮擦声、低声的交流指导声,汇成了一曲充满希望的乡村协奏曲。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里燃烧着对美好生活的渴望。第一笔定金已经到位,顾安按照大家的初步工作量预支了一部分工钱,拿到钱的妇女们,脸上的笑容比秋日的阳光还要灿烂。

就在竹编工坊紧锣密鼓赶制订单时,民宿工地上,也迎来了一个关键节点——主体结构的封顶。

经过李老四、赵石头、钱木匠和工人们夜以继日的奋战,红砖墙体已巍然耸立,坚实的框架勾勒出未来民宿大气的轮廓。而最引人瞩目的,无疑是屋脊上那几对已经完成、在秋日晴空下傲然展翅的厝角头!青黑色的瓦片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那精心计算的飞扬弧线,如同卧牛坪积蓄已久的力量终于挣脱束缚,直指苍穹,充满了昂扬的生命力和独特的地域美学印记。每一个路过工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驻足仰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感。

“老四叔!石头叔!木匠叔!辛苦啦!”顾安看着眼前拔地而起的建筑骨架,尤其是那神采飞扬的屋脊,激动地握住三位老师傅粗糙有力、布满老茧和灰浆痕迹的手,“这厝角头,就是咱们卧牛坪的招牌!太提气了!”

李老四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腰板挺得笔直,眼中精光闪烁,那是匠人完成得意之作后的满足与骄傲。“安子,没给你丢脸吧?这‘翅膀’,可是咱们一砖一瓦,照着书,摸着石头过河,硬给砌出来的!结实着呢!风雨都甭想把它压垮!”他用力拍了拍身边一根粗壮的廊柱,发出沉闷厚实的声响。

赵石头只是憨厚地笑着,用力点头。钱木匠则抹了把汗,感慨道:“老四哥说得对!这活儿,做得值!以后啊,十里八乡,提起好房子,都得先看咱们卧牛坪这屋脊!”

主体封顶,意味着内部工程即将全面展开。顾安召集核心成员,在尚未安装门窗、还显得空荡粗粝的毛坯大堂里开了个会。阳光透过预留的窗洞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新鲜木材、水泥和砖石的气息。

“各位叔伯婶子,咱们的‘骨架’立起来了,接下来,就是填‘血肉’,更要注入‘灵魂’!”顾安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带着回响,“保温层,马上要进场施工。竹编工坊那边,第一批订单也快完成了。现在,我们要把这两样东西,还有咱们的‘飞檐’,完美地融合到这个空间里!”

他展开林薇熬夜赶出来的几份手绘效果图:“大家看,这是薇薇设计的几个主要公共区域的想法。”

图纸上,大堂的接待台背景墙,是用粗细不同的原色和碳化处理过的深棕色竹篾,编织出抽象的连绵山峦图案,与窗外真实的青山遥相呼应。休息区的吊灯,是数个大小不一的、带有简洁几何镂空花纹的竹编灯罩组合,灯光透过篾隙,会在墙面和地面洒下迷人的光影。客房的门牌号,是嵌入墙体的、用细篾编织的精巧小匾额。甚至一些家具的局部,如茶几边缘、床头靠背,都融入了竹编的装饰元素。

“妙啊!”王秀英第一个叫好,“这竹子,真成了屋里的景了!又好看,又有咱卧牛坪的味道!” “这灯影子,肯定漂亮!”春梅嫂子也满眼放光。 李老四眯着眼,仔细看着图中竹编元素与粗犷红砖墙、白色保温抹灰墙面的搭配,点点头:“嗯,有粗有细,有冷有暖,不闹腾,看着舒服。”

顾长海则更关心保温层的进展:“安子,保温板啥时候到?这天气说冷就冷,得抓紧了。” “爸,放心,第一批材料已经在路上了。”顾安转向李老四,“老四叔,保温层施工,您是总指挥。这墙面找平、砂浆配比、粘贴工艺,可都指着您把关了!”

李老四重重地“嗯”了一声,布满老茧的大手在膝盖上搓了搓:“这是大事!墙里头的东西,看不见,但顶顶要紧!一个空鼓,一条缝,将来都是大麻烦!耗能,还容易坏。我盯着,石头、木匠,你们也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按咱们试出来的法子,一步都不能错!”

就在一切看似顺利推进时,一场不期而至的秋雨,带来了第一次严峻考验。

雨是半夜开始下的,起初是淅淅沥沥,后半夜陡然转成瓢泼。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抽打着卧牛坪的山林和土地。新建的民宿主体虽然封了顶,盖了临时防水布,但门窗洞都还是敞开的。顾安在雨声初起时就惊醒了,心头一紧,立刻披衣下床,抓起手电和雨衣就冲进了雨幕。

工地上一片狼藉。狂风将覆盖在墙体上用于养护的草帘子吹得七零八落,有些被卷到了远处。雨水顺着没有遮挡的门窗洞口疯狂地灌入室内,在地面上汇成浑浊的水流。最让顾安心惊的是,借着闪电的光芒,他看到靠近北面山墙的一处,临时覆盖的防水布被狂风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雨水正肆无忌惮地浇在裸露的、刚刚完成找平、正准备贴保温板的墙面上!

“糟了!”顾安的心沉了下去。新抹的找平砂浆最怕的就是这种暴雨冲刷!他毫不犹豫地冲过去,试图去拉扯那块破损的防水布。风雨太大,单薄的身影在狂风中摇晃,雨衣瞬间湿透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就在这时,几道手电光刺破雨幕,几个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了过来。

“安子!这边!”是顾长海焦急的声音,他和李老四、赵石头、钱木匠,还有两个住在附近的年轻后生都赶来了!大家二话不说,立刻投入了“抢险”。

“石头!木匠!去拿备用防水布和绳子!快!”李老四在风雨中大吼,声音竟压过了风雨声,他指挥若定,“安子!长海!还有你们两个小子!先找木板!砖头!有什么堵什么!先把洞口给我堵上!别让水再往里灌!”

众人立刻分头行动。顾安和父亲、后生们奋力抬起散落在旁的木板、废弃的门框,手忙脚乱地堵向那个破口。风雨太大,刚堵上一点,又被冲开。李老四和赵石头、钱木匠拖着沉重的备用防水布冲过来,几个人合力,在狂风暴雨中展开厚重的塑料布,顾安和父亲死死抵住木板,李老四和赵石头则拼尽全力将防水布覆盖上去,钱木匠和后生们用能找到的所有重物——砖头、石块、甚至自己的脚,死死压住防水布的边缘。

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灌进去,衣服湿透紧贴着皮肤,冻得人牙齿打颤。手电光在风雨中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满是雨水、写满焦急和坚毅的脸庞。没有抱怨,没有退缩,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简短有力的呼喊: “这边!压住!” “绳子!快捆上!” “再来块石头!”

经过近半个小时的奋战,破损的防水布终于被覆盖固定好,几个主要的灌水洞口也被暂时堵住。风雨依然肆虐,但灌入室内的水流明显小了很多。顾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冰冷的水珠混合着汗水,他看向身边的父亲、李老四、还有每一个在风雨中如同礁石般的身影,一种滚烫的暖流瞬间冲垮了身体的寒冷。这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是卧牛坪的脊梁,在风雨中共同撑起了这片希望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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