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加油（2/2）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猛地冲到了覆盖物最上方，迎着凛冽的狂风，稳稳地站在了那里！是老支书！
他不知何时爬了上去，站在那由草帘、稻草、油毡布构成的、在狂风中剧烈起伏抖动的“堡垒”顶端。他的旧蓑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破烂的旗帜。斗笠早已被风吹歪，露出他花白、凌乱的头发和那张毫无表情、却写满决绝的脸。狂风吹得他身形摇晃，他却如同脚下生根，稳稳地钉在那里！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下面惊慌的众人。他只是猛地弯下腰，张开双臂，用他那双粗糙、布满老茧、还带着刮伤的手，死死地、死死地按住了身下被狂风吹得几乎要掀起的草帘边缘！他整个人的重量，加上双臂爆发出的全部力量，都压了上去！
那是一个无声的命令！一个用血肉之躯对抗天威的宣言！
“上！”李老四目眦欲裂，狂吼一声，第一个扑了上去！他手脚并用，几乎是爬到老支书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用整个身体死死压住另一处被风吹得鼓胀的草帘！
“压住！压住它！”二愣子眼睛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嚎叫着也扑了上去！紧接着，李大壮、王秀英（她不知何时也冲出了工棚）、还有其他的后生、婆娘们……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顶着能把人掀翻的狂风，手脚并用地爬上覆盖物，或者死死趴在边缘，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压向那在狂风中挣扎、呻吟的守护层！
他们像一群扑火的飞蛾，又像一群用血肉筑堤的蚂蚁。狂风吹得他们东倒西歪，冰冷的湿气瞬间打透了他们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有人滑倒，滚在泥浆里，又立刻挣扎着爬起来，重新扑上去。有人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能凭感觉死死抱住身下冰冷的覆盖物。
王瘸子坐在石头上，看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的伤腿因为情绪激动和寒冷，痛得他几乎要晕厥过去，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他几次挣扎着想站起来，想爬过去，加入那人肉堤坝，却连挪动一下身体都做不到。极度的无力感和焦灼感啃噬着他的心。他只能死死攥紧手中的剪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这微不足道的疼痛来对抗那席卷全身的剧痛和无力。
“压住啊——！”他对着狂风嘶吼，声音却被风撕得粉碎。
就在这时，天空猛地一暗！紧接着，一阵密集、沉闷、如同无数石子敲打铁皮的噼啪声，骤然响起！不是雨点！是比雨点沉重百倍、坚硬百倍的东西！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黄豆大小的冰雹，裹挟着冰冷的恶意，如同天神的弹雨，铺天盖地地砸落下来！
第一颗冰雹砸在老支书按在草帘的手背上，瞬间绽开一个红点！剧痛传来，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将身体压得更低，手臂按得更死！紧接着，无数冰雹砸在他的蓑衣上、斗笠上、后背上，发出沉闷而密集的响声。砸在覆盖物上，更是激起一片令人心惊肉跳的噪音！
“啊！”一个婆娘被冰雹砸中了额头，痛得惨叫一声，身体一软，差点滑下去。
“别松手！”旁边的李大壮嘶吼着，用肩膀死死顶住她，“挺住！压住！根就在下面！”他的脸颊也被冰雹砸中，瞬间红肿起来，但他恍若未觉，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风和雹的双重肆虐。
“根在下面！”李老四的声音在风雹中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咱的人在上面！压住！死也要压住！”
冰雹越下越大，砸在身上生疼，覆盖物在狂风的撕扯和冰雹的轰击下剧烈起伏、呻吟。人墙也在摇晃，有人被砸得头破血流，有人被风吹得无法呼吸。每一次覆盖物的剧烈抖动，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工棚里，王瘸子听着外面那如同战场般密集的砸落声和嘶吼声，看着那条搭在石头上的伤腿因为寒冷和紧张而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神经，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咸腥味在口中弥漫。他不能晕！他必须看着！
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把豁了口的剪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反复地戳在身下的石头上！
铛！铛！铛！
刺耳的金属撞击石头的锐响，穿透风雹的喧嚣，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绝望的、不屈的、如同战鼓般的节奏！仿佛在为他无法并肩作战的同伴助威！在为那在双重打击下艰难守护的“根”呐喊！
“顶住——！”他用尽全身气息，发出最后的嘶吼，声音沙哑破裂，如同垂死野兽的咆哮。吼声未落，他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歪倒下去，手中的剪刀当啷一声掉落在泥水里。
坑边，覆盖物上。密集的冰雹砸在老支书裸露的脖颈上，瞬间一片青紫。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同样渗出血丝。他感受到身下覆盖物的震动，感受到冰雹砸在油毡布上发出的令人心颤的闷响。他知道，油毡布可能被砸穿，稻草层可能被砸散……但他不能退！一丝都不能！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狂舞的冰雹和迷蒙的水汽，死死盯住工棚方向！他仿佛听到了那微弱却清晰的剪刀敲击石头的锐响！听到了王瘸子那垂死般的嘶吼！
一股更加狂暴的力量从他衰老的身体里迸发出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猛虎般的低沉咆哮，双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整个身体如同磐石般向下压去！仿佛要将自己的脊梁，自己的生命，都熔铸进这层守护之中！
“卧牛坪——！”他朝着那铅灰色的、降下冰雹的苍穹，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带着血泪的咆哮！
这声咆哮，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覆盖物上，所有苦苦支撑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都同时发出了源自灵魂深处的嘶吼！那嘶吼声在风雹中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压过了冰雹的砸落，压过了狂风的咆哮！
“顶住——！”
“压住啊——！”
人墙在风暴中剧烈摇晃，却再也没有一丝退却！他们用血肉之躯，在卧牛坪的山谷里，筑起了一道悲壮而不可摧毁的长城！守护着脚下那条沉默的、孕育着希望的、属于卧牛坪未来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