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轮睫再启(1/2)

深夜过后的祖阙,沉寂得像一口被掏空了魂的旧井。街道上的石板因反鸣余波的拖拍仍在暗暗颤动,仿佛一层看不见的鼓膜被覆在整座城的胸腔。百姓们三三两两散落在门“□”、凳脚、锅沿旁,彼此靠在一起呼吸,呼吸已不再齐整,而是笨拙地学着不齐:有人吸快一点,有人吐慢一点,老人憋半口气,孩子突然大笑一声打乱全场节奏。

然而在这表面混乱的自救中,井底的黑暗却悄然生变。那道被江枝丝线触抹过的轮睫,本该塌陷下去,没想到裂开来。裂痕极细,像极夜里孩子初次睁开的眼缝,光未出,影先涌。黑影顺着裂痕往上爬,先爬上井壁,再渗入石板缝隙,继而钻进百姓脚边的灰尘。尘土无声颤抖,仿佛被注入了一股陌生的心跳。

碑派的镇碑在晨光里先震了一下,老徒弟额上的厚痂还未褪,便听到碑身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嗡”。那不是人声,而是裂睫之声。它不急不缓,却能将叩拍里的乱节悄悄拾起,串成一缕细长的暗线。老徒弟浑身一冷,立即举手欲叩,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歪叩,声音最后都被那条暗线“顺”了过去。

狱律的静柱同样动荡。原本散乱的呼吸节拍,在清晨第一缕光照下竟开始不由自主地趋向一致。老人憋的气被孩子笑声填补,孩子的乱笑被妇人长长的叹息平抚,所有声音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揉拢。老狱长猛然惊觉:“轮睫……它要‘借合’!”他猛然举杖,吼出“随息”,可声音才出,喉咙就像被一根细针扎住,发出的竟是和百姓们一样的长调——齐整到令人心悸。

错命残修感受得更为直接。昨夜翻鼎的祭官正欲再敲一次,却惊恐地发现鼎声不再乱响,而是自己“调齐”了。他砸翻的锅盆、石碗,统统在裂睫的呼吸下变成一串冷冷的节拍,仿佛全城正被一只巨大无形的手鼓在胸腔。老祭官嘶吼:“快乱!乱!”可声音甫出,背后百姓却像被点了穴,齐齐在下一瞬抬手,敲击各自的碗盆,发出一记整齐得吓人的“咚”。

灰派的熟网被第一股裂睫之力触碰时,所有哭笑的情绪都被瞬间“抚平”。哭者止泪,笑者凝唇,叹息者无声。灰老猛然睁眼,看着手中本该生暖的灰痕,如今冷得像一块石板。他低低喃语:“它要抹去一切……哭笑也不许有。”

江枝的丝悬在井口,丝端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猛拽,差点整条被拖下井去。她咬牙稳住,腕骨生疼,却清楚感觉到裂睫正在“借她的丝”往上爬。那细裂睫就像婴儿的睫毛,软弱却极韧,一次次缠在丝上,非要借势登顶。江枝眼底闪过一抹狠意,她猛地抖丝,试图割断裂睫,可断裂的黑影立刻化作千百细丝反缠,将她的手腕缠得青紫。

萧砚立在对岸,他的“或门”忽然自行开合,门缝里吹出一股整齐的长风,吹得街上丑疤、欠弧、旧脸鼻梁统统抖颤。他脸色瞬白,冷声低语:“它要借‘或’成‘齐’。”他提指压住“或”字,勾尾加深,却发现那股长风并未止息,反而在“或”门后聚拢成更沉重的低吟。

百姓的身体在晨光里一一僵直。孩童的笑声被掐断,变成整齐的拍手;妇人的哀叹化作同频的长调;老人们的呼吸全数重叠,齐声喘息。整座祖阙仿佛在瞬息之间化作一口巨大合鸣的鼓,而井底裂睫正一点点睁开,露出真正的眼光。

那眼光并不明亮,反而灰暗,像石灰散落在井心,蒙蒙一片,却让所有人心底生出一个极冷的念头:“若它睁开,整城将失去哭笑。”

江枝腕骨被勒得血痕毕现,她咬牙低喝:“萧砚!若你不拦,这井将直接吞掉整个祖阙!”

萧砚脸色惨白,指尖死死按着“或”,却冷冷回道:“拦得了一次,拦得了十次?它要的不只是我们,它要所有人的齐——包括你!”

两人隔井相望,丝与“或”之间隔着一道灰暗的裂睫之光。百姓的呼吸正被逐渐收拢,碑狱错灰四方的手段尽数被吞没,一切哭笑声都被压成齐一的低鸣。

裂睫,正在真正睁开。

裂睫的细缝在晨光下缓缓睁开,像一条不该属于人世的暗缝,从井底渗出,却悄无声息地占据了整座祖阙的呼吸。

一开始,百姓还只是下意识地被迫齐整。孩童不再乱笑,妇人的哭腔被抹去,老人那一点点拖长的喘息声,也在空气中逐渐重叠,像被一只巨大无形的手合在一处。

“不要齐……不要齐!”碑派的老徒弟嘶喊着,他的双掌死死拍在石碑之上,试图以乱声叩碎这股逼迫,可每一记叩击,最后都被“抹平”成同一个节奏。无论是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叩声一旦出碑,都会被无形的回响扯住,强行与百姓的呼吸融为一体。

那一瞬间,碑派的人全都脸色煞白。他们一生追求的“乱中有序”,此刻被一股更冷的“齐”彻底吞没。

狱律的老狱长满脸汗水,他举起铁杖重重砸地,喝道:“随息!随息!”

可那随息法门,却像被人篡改。百姓不再跟随他的节奏,而是齐齐转头,用相同的频率与同样的喘息声回应。老人喘,孩子喘,妇人喘,甚至那些病人、哑者,也被迫发出同样的喉音,齐整得让人头皮发麻。

“狱律……被它夺了!”老狱长指尖颤抖,看着整座狱台的律柱一点点泛灰,那灰不是腐朽,而是裂睫的眼光映照。律柱不再随人而动,而是随那道眼裂。

错派的残修们更是惶恐。昨夜他们竭力敲打的乱声,此刻全被收拢成一个节拍。鼎声不再翻腾,而是沉沉叩击,仿佛万人齐鼓胸腔。错祭官双目布血,拚命以乱拍想打碎,可他才刚砸落一击,身边百姓们便齐齐抬手,模仿他一样的动作。鼎声乱不得了,反倒被他们无意间抹成一片齐叩。

“这不是齐……这是井的夺命!”他嘶吼,可自己的声音也被拖进了那股节拍里,再也喊不出乱调。

灰派的人更惨。他们素来抚情,用哭笑平抚百姓,可裂睫睁开之时,所有的哭笑声都被生生扼杀。哭者眼泪流不出,笑者喉咙发不响。灰派老人望着百姓空洞的面庞,眼中再无喜怒之色,那是一张张活生生却彻底僵死的面孔。

“它要的不是声音,而是……没有声音。”灰老哑声喃喃,声音细得像灰尘,“它要剥掉所有哭笑,只剩……齐。”

江枝手腕青紫,被丝线缠得血水渗下,她感受得最为清楚——裂睫正借着她的丝往上爬。那是一种婴儿般的执拗,却又带着掠食的坚韧。她抖丝欲断,可断不掉;收丝欲退,却被死死扯住。

“再拖一瞬,它就会睁开到极致!”她咬牙,唇角溢血。

对岸,萧砚冷冷立着,他的“或门”不停开合。那裂睫的长风已穿过或门,吹得城内的呼吸整齐合鸣。他死死按着字口,指尖渗血,冷声道:“若要压它,就得有人先断。”

江枝狠狠瞪向他:“你要我断丝?一旦断了,它便爬上来!”

萧砚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不断,整城人便都齐成尸偶。”

两人僵持之时,裂睫的光却愈发扩散。

百姓们的脚步开始被迫一致。街上本有人慌乱奔走,有人跌倒,有人哭喊,可在裂睫的光中,所有人都停下,齐齐抬脚,再齐齐落下。那不是人的意志,而是裂睫的“命”。

孩子们的手掌齐齐拍响,妇人的呼吸齐齐拉长,老人们的拐杖齐齐敲地。整个祖阙在短短片刻间,仿佛化作一座庞大的仪阵,而仪阵的主人,不是任何一方,而是井底那道裂睫。

碑派之叩,被它同化;狱律之随,被它篡改;错命之乱,被它收束;灰派之情,被它抹去。

四方一瞬间全数被压制。

“完了……”有人绝望地低语,“碑狱错灰,统统成了它的四条筋络……”

江枝血丝满目,她怒声咆哮:“不许它得逞!”她猛地一拽,硬生生撕裂了手腕上的丝痕,血珠四溅,那些爬上来的裂睫碎了一部分,却立即化作更多的细丝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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