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人才虹吸(1/2)

第一幕:碎叶城的“招贤榜”

永昌三十七年十二月初三,碎叶城万国驿馆外的中央广场。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一面三丈宽、两丈高的巨幅告示墙已被竖起。告示用上等宣纸裱糊,边缘镶着深蓝色锦缎,顶部八个汉文大字如龙腾虎跃:

“北境求贤,天下归心”

下方分别用粟特文、波斯文、大食文书写同样的内容。每种文字的字体风格各异:粟特文圆润流畅如商队驼铃,波斯文优雅华丽似宫廷诗歌,大食文连绵曲折若沙漠沙丘。

告示墙前早已围得水泄不通。穿着各色服饰的商旅、学者、工匠、武士,操着数十种语言,踮脚张望,议论纷纷。

礼部西域司主事诸葛清(诸葛明长子,年二十五)立于高台之上。他身穿青色官袍,外罩一件银狐皮镶边的深蓝色披风,头戴乌纱幞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虽年轻,但举止沉稳,气度从容。

“诸位!”他用粟特语朗声道,声音清亮穿透嘈杂,“北境都督府广纳天下英才,四不限:不限出身、不限国籍、不限年龄、不限男女!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应募!”

人群一阵骚动。一个波斯学者挤到台前,他头戴白色缠头,身穿褪色的天蓝色长袍,眼眶深陷但眼神睿智:

“大人!我名哈桑·伊本·侯赛因,曾在巴格达智慧宫学习十二年,精通天文学、数学、几何学。我能计算黄道倾角,预测日食月食,还改进过星盘刻度。但在大食,因我出身低微,只能做抄写员……北境可收我这样的人?”

诸葛清仔细打量他,见其手指有长期握笔的茧子,长袍袖口磨损却洗得干净,眼神恳切而不卑微,心中已有三分认可。

“哈桑先生,”诸葛清从案上取过一张印制精美的表格,亲自递下,“请填写这份《专才登记表》。若您真才实学,通过考核后可入‘格物院天算科’。月俸三十两白银起,提供三进宅院一套,每年另有五十两实验经费。若携带家属,十五岁以下子女可入官学,妻子若有技能也可应募相应职位。”

哈桑颤抖着手接过表格。那纸张厚实光滑,表格设计科学:姓名、籍贯、专长领域、过往成就、师承关系、作品目录……甚至还留空让填写“对北境有何建议”。

他眼眶一热,哽咽道:“我……我需要借支笔……”

诸葛清示意,身旁书记员立刻递下蘸好墨的毛笔。哈桑蹲在地上,以箱为桌,开始认真填写。他写的是波斯文,字体优美如画。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左腿微瘸的花剌子模老兵挤上前。他脸上有数道刀疤,右耳缺了一半,但腰杆挺直如松:

“大人!我叫阿里·塔什,在花剌子模苏丹亲卫队服役二十年,参加过十七次大战,擅长训练轻骑兵和设计骑射阵法。但我这条腿是在卡尔马特堡被重锤砸断的,如今骑马尚可,冲锋陷阵已不行……北境要我这废人吗?”

诸葛清走下高台,来到阿里面前,竟伸手轻轻拍了拍他伤残的左腿:

“阿里勇士,伤口是战士的勋章。北境‘军事学院’正缺有实战经验的教习。若您能通过战例推演考核——比如给您一个地形、双方兵力,您能否设计出最优战术——便可任骑术或战术教习。月俸二十五两,配两名助手。若旧伤复发,医学院免费诊治;若最终因伤退役,另有抚恤金和五十亩养老田。”

阿里呆立当场,半晌,这铁汉竟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大人……不,主公!阿里这条命,卖给北境了!”

诸葛清连忙扶起,温言道:“北境不买人命,只聘人才。请填表,三日后在城西校场参加战例推演考核。”

正午时分,广场更加拥挤。十张登记桌前排起长队,书记员们忙得额头冒汗。问题五花八门:

一个粟特商人操着带口音的汉话:“我会六国语言,走过七条商路,知道从碎叶到君士坦丁堡的每一个驿站和水源。但我不懂做官那一套……”

“北境‘商务司’正在招募‘丝路贸易专员’,负责管理边境市场、调解商队纠纷、收集各国商情。”诸葛清笑道,“月俸二十两底薪,另有业绩提成——调解成功一起大纠纷奖五两,提供重要商情奖二至十两。做得好的,年入千两不难。”

一个皮肤黝黑、眼珠湛蓝的中年人犹豫上前:“我……我叫尤里乌斯,来自大秦(罗马)的亚历山大港。我会造彩色琉璃,技术是祖传的,能烧出像宝石一样的蓝、紫、红。但我的工坊被阿拉伯人占了,流落至此……”

诸葛清眼睛一亮:“尤里乌斯先生,北境正在筹建‘琉璃工坊’,急需您这样的人才!月俸三十五两,提供单独窑炉和五名学徒。若烧出新品种,另有重奖。请详细填写您的配方和工艺流程——放心,北境有《技艺保护律》,您的秘方未经许可不会被泄露。”

一个头缠白布、背医药箱的老者挤来:“我名赛义德,撒马尔罕人,行医四十年,擅外科,能用烙铁止血、银针放血、草药麻醉。但我的医术是胡法,与中原不同……”

“医术无分胡汉,能治病就是良医。”诸葛清郑重道,“北境‘医学院’设有‘外医科’,正需您这样经验丰富的医师。月俸三十两,若愿收徒授课再加十两。唯一要求:您的疗法需与医学院其他医师讨论,证明有效安全。”

一个满脸风霜的草原汉子用生硬的汉话道:“我能驯鹰,草原上最烈的金雕,三天就能让它听话。各部酋长都认我的手艺。”

“好!”诸葛清点头,“北境正在组建‘信鹰司’,需要驯鹰师。月俸二十两,每驯服一只合格信鹰奖五两。若您有独门技巧,可申请‘技艺专利’,每带出一个学徒再得二两。”

一个粟特妇女怯生生拉着女儿上前:“大人……我女儿娜迪亚,十六岁,识字,会粟特文和简单汉文,能记账算数,刺绣也好。她……她能应募吗?”

那少女戴着面纱,但露出的眼睛清澈明亮。诸葛清温和道:“当然可以。北境‘织造局’正招募绣娘和记账员。若通过考核,月俸八两起,包食宿。若她愿意,还可进夜校学汉文和算学,学费全免。”

妇女喜极而泣,少女也眼睛发亮。

中午休息时,副手赵廉(原王潜副使,四十余岁,精通波斯、大食、突厥等六种语言)抱着一摞登记表走进临时帐篷,惊叹道:

“诸葛大人,这才半日,已收到三百二十七份意向!您看这分类:学者四十一人,工匠八十九人,医师二十三人,商人五十六人,退伍老兵三十四人,各类手艺人八十四人……还有女子十七人!这比科举热闹十倍!”

诸葛清喝了口茶,笑道:“科举考的是文章经义,选的是治国之才;招贤榜看的是实技专长,要的是各行各业能工巧匠。北境要强盛,光有读书人不够,得有能造蒸汽机的工匠、能治外伤的医师、懂丝路贸易的商人、有实战经验的老兵、甚至驯鹰驯马的能手……这些人聚在一起,才能撑起一个完整的国家。”

赵廉翻看着表格,皱眉道:“可怎么考核?怎么安置?这些人背景复杂:有波斯破落贵族,有花剌子模逃兵,有大秦流亡工匠,有草原部落手艺人……万一混入细作……”

“所以才要层层筛选。”诸葛清展开一份《招贤纳士流程细则》,“第一关,资格审查:核查有无犯罪记录、过往成就是否属实,这需要暗辰卫在各国的情报网配合。第二关,技能考核:现场演示或答题,由各领域专家评判。第三关,背景调查:暗辰卫会暗中核查其人际关系、过往行踪。第四关,试用期:先给临时职位,观察三个月,确认忠诚可靠方可转正。”

他拿起哈桑的登记表:“比如这位波斯天文学家,若真材实料,就让他去格物院研究星象,参与改良航海星盘。但他接触不到军工机密,身边会配两名北境学徒‘协助工作’——既是学习,也是监视。同时,他若想调用贵重仪器、查阅敏感资料,需三级审批。”

又拿起阿里的表格:“这位花剌子模老兵,可让他设计骑兵训练大纲,但实际带兵需有北境军官在场。他的战术方案需经军事学院三位教习联审才能采用。”

赵廉恍然:“边用边防,以才为重但不失谨慎。只是这工作量……”

“所以主公拨了专款。”诸葛清指着帐篷外新搭建的十几间板房,“看,那是‘招贤馆’,通过初审者可在内暂住,管食宿。那里是‘考核场’,分文、武、工、医、商等十二个区。那里是‘审查处’,暗辰卫的人已在里面办公。我们不是简单地收人,是在建立一个系统——一个能持续吸引、筛选、安置天下英才的系统。”

正说着,一个衣衫褴褛、赤着双脚的年轻人挤进帐篷。他约二十岁,金发碧眼,但面黄肌瘦,身上有鞭痕,脚底满是血泡。他用生硬的、夹杂着奇怪口音的汉话问:

“大人……我……我会造船……罗兰德的船……能收吗?”

诸葛清仔细打量他:虽落魄,但手指细长有力,手心有厚茧——那是长期握工具形成的。眼神中有着奴隶不该有的清澈和智慧。

“你是罗兰德人?”诸葛清用罗兰德语问。

年轻人一愣,随即用罗兰德语回答,语速很快:“不,我是高卢人,家乡在布列塔尼。三年前被罗兰德私掠船掳走,送到‘圣菲利普号’上做木匠奴隶。我偷学了他们的造船技术:肋骨结构、龙骨设计、帆装布局、炮窗设置……我能画全船图纸。三个月前,船在马六甲维修时,我趁夜跳海逃走,一路乞讨来到这里……”

说着,他解开破衣,从贴身内袋取出一卷油布包裹的纸张——那是用炭笔画的粗糙但细节丰富的船体结构图。

诸葛清接过细看,心中震动。他虽然不懂造船,但看得出图纸的专业:每条线都有标注,每个部件都有尺寸,甚至还有侧视、俯视、剖面三种视图。

“你叫什么名字?”

“皮埃尔·勒布朗。”

“皮埃尔先生,”诸葛清郑重递过表格,“请详细写下你掌握的造船技术。若属实,北境海军会给你一个位置——不仅是工匠,可能是‘造船技师’,月俸不会低于四十两,提供独院住宅,配两名学徒助手。若设计出新船型通过测试,另有重奖。”

皮埃尔愣住了,眼眶瞬间泛红。他在罗兰德船上被当成牲口,睡在底舱,吃发霉饼干,动辄挨鞭子。逃出来后,他露宿荒野,与野狗争食,被各路盘查驱赶……从未想过,有人会称他“先生”,还许以高薪、住宅、助手。

“谢……谢谢……”他哽咽着接过表格,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赵廉递过一杯热茶和一块面饼。皮埃尔狼吞虎咽吃完,才开始填写。他的罗兰德文字迹工整,还附了十几页草图。

待他离开后,赵廉低声感慨:“主公说过:人才如流水,哪里地势低,就往哪里流。北境要把自己挖成最低的那个洼地,让天下人才,自然而然汇聚而来。”

诸葛清望向广场:那里有白发苍苍的老学者蹲在地上认真填表,有风尘仆仆的商人排队咨询,有伤痕累累的老兵挺直腰杆等待考核,有异国工匠展示精巧作品,有草原汉子演示驯鹰技巧,有妇女带着女儿怯生生张望……

“你看这些人,”诸葛清轻声道,“他们在故国不得志:学者因出身低微被排挤,工匠因技术被权贵霸占,老兵因伤残被抛弃,商人因无背景被盘剥,女子因性别被轻视……北境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会为北境效力——这是双赢。”

夕阳西下,招贤馆亮起灯火。第一批通过初审的八十七人入住,吃着热乎的羊肉汤和馕饼,许多人边吃边流泪。

碎叶城的“洼地效应”,开始显现。

第二幕:江南士子的“北上潮”

同一时间,江南,金陵城。

腊月的秦淮河笼罩在蒙蒙细雨中,画舫灯火映着水面,丝竹声夹杂着歌女婉转的唱词。夫子庙旁的“听雨茶楼”二楼雅间,门窗紧闭,帘幕低垂。

三名年轻士子围坐在炭火盆旁,气氛凝重。

最年长的陈致远(二十八岁)身穿半旧青色直裰,面容清癯,眉头紧锁。他是苏州陈氏旁支,虽出身书香门第,但家道中落。今年第三次参加乡试,文章被考官赞为“理正辞雅”,却再度落榜——因不肯向主考奉上二百两“润笔费”。

次席李慕白(二十六岁)身材瘦高,眼含愤懑。他出身徽商家庭,家资丰厚,但商贾子弟在科场备受歧视。今年他花重金请名儒指点,文章做得花团锦簇,却被批“匠气过重,失之天然”——实则是没拜对码头。

最年轻的柳文远(二十二岁)面容俊秀,眼神灵动。他出身寒微,父母早亡,靠族人接济读书。今年初次应试,文章本已入围,但最后时刻被一权贵子弟顶替。他当众质问,反被污“考场失仪”,禁考三年。

“陈兄,李兄,”柳文远压低声音,从怀中取出一份手抄小册,“这是我表哥从江北捎来的——《北境新政概要》。”

陈致远接过,就着烛光细读。册子用蝇头小楷抄写,字迹工整:

“……北境治下九郡,推行《均田令》:无主荒地按丁分配,每丁三十亩,租税十五税一……”

“……建官学五百余所,蒙童免费入学,教材重实学:算学、格物、地理、农工……”

“……开‘专科举’:设算科、工科、医科、商科、律科,与文科并举。胡汉皆可应考,择优录用……”

“……工匠优抚:技艺精湛者授‘匠师’衔,享从九品待遇;因工致残者,抚恤金不低于年薪三倍……”

陈致远越看越惊:“这……这简直是离经叛道!重工商而轻士农,纳胡人而乱华夷,这北辰公……”

“陈兄!”李慕白夺过册子,翻到后面,“你看这段:‘北境碎叶城设招贤榜,广纳天下英才。凡通过考核者,不论出身国籍,一律量才录用。学者入格物院,工匠入百工坊,医师入医学院,商人入商务司……月俸二十两起,提供宅院、实验经费、学徒助手。’”

他盯着陈致远:“二十两月俸!陈兄,你在苏州做塾师,一月多少?”

陈致远默然。他教五个蒙童,束修加上偶尔替人写碑文,月入不过四两,勉强糊口。

柳文远再添一把火:“我打听了,北境在长江北岸的‘江阴港’设有秘密招募点。通过考核后,用商船经海路直抵北海港,神不知鬼不觉。沿途有暗辰卫保护,安全无虞。”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正面刻北斗七星,背面有个编号:“这是我表哥给我的‘荐贤牌’。持此牌到江阴港‘沈氏货栈’,说找‘沈掌柜看渤海的珍珠’,便会有人接应。”

陈致远手抚铜牌,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几分:“可……那是北境,朝廷眼中的叛逆。咱们读圣贤书,当忠君报国,岂能投叛逆?”

“忠君?”李慕白冷笑,“陈兄,咱们的君在哪里?太子党把持吏部,卖官鬻爵明码标价:一个知县五千两,知府两万两!三皇子党垄断盐铁,私设关税中饱私囊!科举成了权贵子弟的过场——今年南直隶乡试,前五十名中三十八个是官宦子弟,十二个是巨商之子!咱们这些寒门士子,不过是陪衬!”

他越说越激动:“我李家每年纳粮千石,纳税万两,可换来什么?我苦读二十年,连个举人都中不了!我父亲想捐个官,开口就要五万两!这君,值得忠吗?这国,值得报吗?”

陈致远长叹一声,望向窗外秦淮河的灯火。那里笙歌曼舞,尽是权贵享乐;而茶楼外的街角,冻饿而死的流民刚刚被收尸车拉走。

柳文远轻声道:“陈兄,我听说北境那位北辰公,今年才三十一岁。他十八岁起兵,五年打下九郡江山,推行新政,胡汉归心。格物院造出能日织十匹的‘飞梭织机’,农学院培育出亩产四石的‘北辰麦’,医学院编出《外伤救治手册》救活无数伤兵……这等人物,古之明君不过如此。”

他眼中闪着光:“与其在江南蹉跎一生,看贪官污吏横行,不如去北方搏个前程!北境要治九郡、要兴百业,正需人才。咱们去了,不是叛逆,是去建设一个更好的天下!”

陈致远沉默良久,炭火盆噼啪作响。终于,他抬头:“你们决定去了?”

李慕白重重点头:“我去!我擅水利算学,曾花三年考察太湖流域,写出《江南治水策》三卷。可递到工部,如石沉大海。北境那边,听说在黄河故道搞‘分流治沙’,用的都是新法。我想去学,去干——真能把黄河治住,死也值了!”

柳文远道:“我也去。我虽年轻,但记性好,读过杂书无数。北境重实学,我去了可从文书做起,慢慢学习。”

陈致远闭目片刻,睁开时眼中已无犹豫:“罢了,我与你们同去。但走之前,需留封信,告诉家父我是‘游学访友’,三年五载方归。如此,即便事发,也可推说不知北境是叛逆,只为游学。”

当夜,三人收拾行囊。陈致远将仅有的五两碎银留给老仆,嘱他照看老宅;李慕白从钱庄取出私蓄二百两,分作三份;柳文远只有几件旧衣和二十几本书。

子时三刻,三人悄然出城,在码头租了条小渔船。船夫是个哑巴,收了钱便默默摇橹。寒江雾霭中,小船向北岸驶去。

陈致远回望金陵城,万家灯火渐行渐远。他心中五味杂陈:有离乡背井的悲凉,有前路未知的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类似的情景,在江南各地悄然发生:

杭州,清河坊。原工部水部郎中顾炎之(四十二岁)扮作商人,携家眷登上去松江的货船。三年前他因揭发河工贪墨被罢官,返乡后屡遭迫害。接到北境密信后,他当夜便走。

松江,沈宅。江南织造世家沈家三子沈墨轩(三十五岁)将家族秘传的《七彩染经》《天工织谱》缝入夹袄,告别老父,称“去南洋经商”。实则北上。

绍兴,陆氏医馆。年轻医师陆青阳(二十八岁)将祖传《伤寒杂病论注》和多年医案打包,对学徒说“进山采药”,一去不返。他对太医院买卖官职、勒索药商早已深恶痛绝。

据统计,永昌三十七年下半年,仅通过秘密渠道北上的江南士子、工匠、医师、商人就超过四百人。他们大多乘船沿海南下,绕开朝廷控制的运河,在山东或辽东登陆,再由北境接应人员护送北上。

这些人带来的不仅是知识技术,更是江南数百年的文化底蕴和治理经验:

顾炎之到北境后,任工部水司主事。他提出的“以堤束水,以水攻沙”“建闸蓄清,以清刷浊”等治黄策略,与北境已有的水文数据结合,形成系统的《黄河治理新策》。

沈墨轩入北境织造局后,将江南的提花技术、染色秘方与北境的飞梭织机、水力纺纱结合,开发出“七彩云锦”“流光缎”等新品种,迅速打开西域和高丽市场。

陆青阳入北境医学院,不仅传授江南温病学派经验,还学习北境的外科技术,参与编写《北境医典》。他提出的“预防为主,防治结合”理念,被纳入北境公共卫生体系。

这些江南人才,像一条条细流汇入北境。他们起初或许只为谋条生路,但很快发现:在这里,他们的才华真正被重视,他们的理想有了实现的可能。

第三幕:草原部落的“技术移民”

永昌三十七年十二月末,阴山北麓,白鹿部冬季营地。

寒风卷着雪粒呼啸而过,但营地中央的空地却热火朝天。十顶崭新的羊毛帐篷围成半圆,中间燃着三堆篝火。数百名草原牧民围聚观看,男女老幼皆有。

北境派来的选拔官拓跋宏(北海刺史,三十五岁,母亲是汉人,父亲是鲜卑贵族)端坐主位。他身穿狐皮大氅,头戴貂皮暖帽,但内里是北境官服。左右各坐四名随员:两名文书记录,两名护卫,四名各领域考官。

拓跋宏用流利的胡语(鲜卑语混杂突厥语)朗声宣布:

“白鹿部、黑狼部、苍鹰部、赤狐部的兄弟们听着!今日比武,不比弓马,比手艺!会打铁的,当场打一把刀;会治病的,现场诊治伤员;会驯马的,展示驯马绝活;会唱歌跳舞的,要能打动人心!”

他指向旁边堆放的物资:“胜出者,可随我去北辰城,入‘百工坊’‘医学院’‘兽医学院’‘乐府’学习深造!月俸十五两白银起,学会后留用者月俸翻倍!家属可安置在北境屯垦堡,分五十亩地、三头牛、十只羊!”

人群沸腾了!十五两月俸,在草原够买五匹好马;五十亩地,在草场紧张的冬季营地是想都不敢想的财富。

但更让牧民心动的是“去北辰城学习”。对草原人来说,那座在北海岸边拔地而起的巨城,是传说般的存在:城墙高十丈,街道能并排跑八辆车,夜晚有“电灯”亮如白昼,工坊里机器自己会动……

“我先来!”一个满脸络腮胡、独眼的老者走出人群。他是黑狼部(已归附)的老铁匠巴特尔,六十二岁,打了一辈子铁。他仅存的右眼因长期看炉火而浑浊,但双手稳如磐石。

两名助手抬来小型皮囊风箱和石砧。巴特尔从怀中取出一块精铁——那是他珍藏多年的陨铁。炉火燃起,他赤裸上身,露出精瘦但肌肉虬结的躯体,开始锻打。

“铛!铛!铛!”铁锤节奏沉稳。他用的草原传统“冷锻法”:将铁烧红后锻打,再放入马奶中淬火,如此反复九次。每一锤都精准落在关键位置,铁块渐渐延展成刀形。

一个时辰后,一把弯刀成形。刀身布满自然形成的流水状花纹,那是陨铁中的镍与其他金属形成的纹理。巴特尔最后用鹿皮蘸油细细打磨,刀刃寒光逼人。

他双手捧刀,献给拓跋宏。拓跋宏接刀,随手一挥,将旁边一根手臂粗的冻木桩削断,断面光滑如镜。

“好刀!”拓跋宏赞道,“这‘冷锻法’技艺精湛,刀身花纹天成,锋利坚韧兼备。巴特尔老师傅,您这手艺值二十两月俸!”

巴特尔独眼发亮,但拓跋宏话锋一转:“但这冷锻法效率太低,您打这把刀用了一个时辰,一天最多打两把。北境百工坊有‘灌钢法’:将生铁和熟铁合炼,控制炭含量,能得兼有硬度和韧性的钢。还有‘水力锻锤’:用水车带动重锤,一锤抵人十锤力。”

他盯着巴特尔:“您可愿去百工坊,学习这些新法?学会了,一天能打十把这样的好刀。您还可以把草原的冷锻法与汉地的灌钢法结合,创出新技法。”

巴特尔激动得胡子颤抖:“愿意!我愿意学!我打了一辈子铁,就想着怎么能打得更好、更快!”

“好!”拓跋宏让书记员登记,“巴特尔,录为‘百工坊铁器科特聘匠师’,月俸二十两,带两名学徒。三日后启程。”

接着上场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她是白鹿部的女萨满乌兰,四十五岁,脸上涂着彩色纹饰,身穿缀满骨饰的法袍。她带着一名发高烧的孩童——那是她儿子,已病三日。

乌兰从药囊取出几种干草药:薄荷、柴胡、甘草、黄芩。她捣碎草药,用马奶调和,喂孩子服下。又取出一块烧红的烙铁——人群惊呼,但她冷静地在孩子额头、胸口快速点烫三下(实则是高温消毒的灸法)。最后用湿布敷额。

半个时辰后,孩子呼吸渐匀,额头见汗,高烧稍退。

拓跋宏询问随行的北境医师(胡汉混血,通胡语)。医师检查后点头:“草药配伍合理,有解表散热之效。烙铁点烫虽粗暴,但高温能杀灭部分病邪,类似汉地的灸法。只是缺乏理论指导,全凭经验。”

拓跋宏对乌兰道:“你的草药知识很宝贵,但零散不全。北境医学院编有《本草纲目》,收录草药一千八百九十二种,每种有性味、功效、配伍禁忌详细说明。还有《外科正宗》,教如何清创、缝合、正骨。”

他温言道:“你可愿去医学院,系统学习医药理论?学成后回草原,能做‘草原医师’,救更多人。月俸十八两,学成后若留院任教,可至二十五两。”

乌兰跪地,以额触地:“我愿意!求大人给我这个机会!我愿把祖传的十三种草原秘方献出,只求学会更多医术,让草原的孩子少病死!”

“请起。”拓跋宏扶起她,“秘方若验证有效,医学院会收录,您可得‘献方奖’五十两。乌兰,录为‘医学院草药科特培生’,月俸十八两。”

后续精彩不断:

驯马师铁木尔(苍鹰部)牵来一匹从未被驯服的野马。那马烈性十足,见人就踢。铁木尔不慌不忙,先用套马杆轻轻触碰马身,观察其反应;再慢慢靠近,哼起一种特殊的调子;突然跃上马背,任其狂奔跳跃,他如粘在马背上。一炷香后,野马浑身汗湿,终于低头喘息,认主了。

“好骑术!”拓跋宏赞道,“但驯马耗时太长。北境兽医学院研究出‘马匹性格分类法’和‘渐进适应训练法’,能将驯服时间缩短一半。你可愿去学?”

“愿!”铁木尔兴奋道。

舞者萨仁(赤狐部)的舞蹈让全场沉醉。她赤足在雪地上旋转,彩裙飞扬如花,铃声清脆如泉。舞至酣处,竟有两只雪狐从山林奔出,随她共舞。

“此舞可入乐府。”拓跋宏道,“北境正编《万国乐舞集成》,你的舞蹈可收录其中。若愿去乐府任教,月俸十五两。”

歌者哈斯(白鹿部)的长调让铁汉落泪。他没有乐器,只用喉咙发出悠远苍凉的声音,如风过草原,如鹰击长空,如母亲呼唤。一曲终了,许多牧民掩面哭泣——他们想起了逝去的亲人、远嫁的女儿、战死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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