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朝廷猜忌(2/2)
王潜苦笑:“连武进士都投了北境……朝廷的人才流失,已到这种地步了吗?”
赵廉犹豫片刻,又道:“还有一事。下官方才在驿馆外,遇到几个北上投亲的百姓,聊了几句。他们说……北境那边,正在筹办‘春闱’。”
“春闱?!”王潜手中的金印差点掉在地上。
“是。北境书院去年毕业的首批学子,今年三月统一考试,选拔人才入仕。据说报考者逾三千,胡汉皆有,甚至还有西域商人子弟。”
王潜怔怔坐回椅中。
科举,是王朝的根基。
朝廷开科取士,选拔天下英才,既为治国,更为凝聚人心。士子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便是“天子门生”,终身忠于朝廷。
如今北境也搞科举——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萧北辰不仅要建立一个政权,更要建立一套完整的文明体系。他要自己培养人才,自己塑造精英,自己定义“正统”。
“难怪……”王潜喃喃,“难怪他敢拒绝称帝。因为他要做的,不是改朝换代,是……文明更迭。”
赵廉小声道:“大人,咱们这趟差事,恐怕难了。”
“难也得办。”王潜重新拿起金印,眼神复杂,“朝廷需要体面,北境需要时间。我们就是那个送体面的人,至于对方接不接……听天由命吧。”
他顿了顿:“赵廉,你说萧北辰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廉想了想:“从情报看,此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纨绔七年,一朝爆发;能容常人所不能容——胡汉并用,唯才是举;能谋常人所不能谋——七年时间,从流亡世子到北方雄主。这样的人……要么是千古圣君,要么是绝世枭雄。”
“或许两者都是。”王潜望向窗外北方夜空。
那里,北辰星明亮如常。
曾经,它是乱世中指引方向的希望。
如今,它成了朝廷眼中最刺眼的光芒。
第四幕:长安城暗流
同一时间,长安城,东市“醉仙楼”雅间。
三皇子李璘换了一身便服,独自坐在窗前饮酒。桌上摆着四碟小菜,却一筷未动。
门轻轻推开,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闪身而入,摘下斗笠——竟是本该在潼关的王潜。
“殿下。”王潜躬身。
“坐。”李璘推过一杯酒,“潼关那边安排好了?”
“是。韩世忠已答应放行使团,并会‘适当’控制百姓北流,既不让朝廷太难堪,也不让北境起疑。”
“他倒是会做人。”李璘冷笑,“北境那边呢?”
“明日接应的是李琰,飞羽骑校尉,永昌二十八年的武进士。此人可用。”
李璘眼睛一亮:“详细说说。”
“李琰出身寒门,当年殿试本可中状元,但因不肯贿赂主考,被压到第三。后来在兵部任武库司主事,因揭发太子党倒卖军械,被贬到边军。永昌二十九年冬,他在阴山巡边时遭胡人埋伏,部下死伤殆尽,是萧北辰率军救了他。”
“救命之恩?”
“是。但不止。”王潜压低声音,“李琰有个妹妹,叫李瑶,天生心疾,需名医诊治。太医院索贿千金,他拿不出。后来北境医学院院长‘离火’亲自为他妹妹治病,分文未取,如今已基本痊愈。”
李璘沉吟:“也就是说,萧北辰对他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还有救亲之恩?”
“正是。所以李琰对北境忠心耿耿,如今已是飞羽骑三大校尉之一,深得萧北辰信任。”
“这样的人……能策反吗?”
王潜摇头:“几乎不可能。但——”他话锋一转,“可加以利用。”
“如何利用?”
“李琰重情重义,对恩人肝脑涂地。但他对朝廷,尤其是对太子党,恨之入骨。我们可以……借他之手,传递一些‘消息’给萧北辰。”
李璘懂了:“比如,朝廷内部有人想与北境合作,共抗太子党?”
“正是。”王潜道,“萧北辰多疑,直接示好他未必信。但通过李琰这种他信任的人,以‘私人交情’方式透露,效果会好很多。”
“你想让李琰当传声筒?”
“不,是让他当‘无意间的见证者’。”王潜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殿下‘亲笔’写给萧北辰的信,内容是对当年雁门关之变的‘忏悔’与‘解释’,暗示一切都是太子与兵部侍郎所为,陛下是被蒙蔽。最后表达愿与北境和解,共保边境安宁。”
李璘接过信,快速浏览,眉头紧皱:“这信若公开,本王就是通敌叛国。”
“所以不能公开。”王潜道,“这信不会直接交给萧北辰,而是‘不小心’让李琰看到。李琰定会禀报萧北辰,萧北辰会如何想?”
李璘思索:“他会怀疑是离间计,但也会想:万一李璘真想和谈呢?毕竟朝廷内斗,李璘需要外援。”
“对。怀疑,但不会完全否定。这就够了——只要他心里埋下‘李璘可接触’的种子,将来我们真需要谈判时,就有了切入点。”
李璘盯着王潜:“王侍郎,你为本王谋划至此,想要什么?”
王潜跪下,一字一句:“臣只求殿下他日若登大宝,能推行新政,肃清贪腐,让大晟……不至于亡在咱们这一代手里。”
李璘沉默良久,扶起他:“若真有那一日,你当为宰相。”
“臣不敢。臣只愿做一知府,治一方百姓,足矣。”
王潜重新戴上斗笠,悄然而去。
李璘独坐良久,将那封密信就着烛火烧成灰烬。
信是假的,但话半真半假——雁门关之变,太子确实是主谋,兵部侍郎是执行者,而父皇……真的是完全被蒙蔽吗?
李璘不敢深想。
他走到窗前,望向北方。
那里,有一颗星太亮,亮到让整个长安城的灯火都黯然失色。
“萧北辰,”他喃喃,“你到底想要什么?是报仇雪恨,是割据称王,还是……这整个天下?”
无人回答。
只有夜风穿过长安街巷,带来远处隐约的梆子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了。
第五幕:北辰城的应对
三月十六,辰时,北辰城都督府。
萧北辰看着暗辰卫呈上的密报,神色平静。
密报详细记载了长安近期动向:太极殿密议内容、潼关守将韩世忠的态度、王潜使团的行程、甚至李璘在醉仙楼的密会——虽然不知具体内容,但时间地点人物俱全。
诸葛明、陆文渊、潘龙侍立两侧。
“朝廷要册封我为郡王,”萧北辰放下密报,轻笑,“诸位觉得,我该接受吗?”
陆文渊率先道:“名义上接受,实际上自主。可借此缓和与朝廷关系,争取发展时间。”
潘龙反对:“末将以为不可!主公若接受册封,等于承认大晟为宗主,将来若起兵南下,便是叛逆,失了道义。”
诸葛明折中:“可效仿古之‘缓封’——接受封号,但不行臣礼;用大晟年号,但加注北境纪年;岁贡可给,但象征性的一千两即可。如此,朝廷得了面子,我们得了里子。”
萧北辰不置可否,看向陆文渊:“碎叶那边,西域诸国对大晟册封一事,有何反应?”
陆文渊早有准备:“花剌子模使臣马合木德私下问过:若北境接受册封,是否意味着承认大晟为中原正统?将来若大晟与西域冲突,北境会站在哪边?”
“你怎么答的?”
“臣答:北境之事,北境自主。与大晟是‘名义关系’,与西域是‘实利关系’。”
萧北辰点头:“答得好。告诉马合木德,北境与西域的盟约,不会受任何第三方影响。”
他又问潘龙:“阴山防务如何?”
“已增至五万屯垦兵,分驻二十屯堡。新式火铳配发三千支,正在训练三段击战术。胡人归附部族已组建‘义从骑’三千,由白鹿部勇士统领,忠诚度尚待观察。”
“韩世忠那边呢?”
“据暗线报,韩世忠对朝廷不满,但忠君思想根深蒂固,不会轻易投诚。不过他在潼关对百姓北流睁只眼闭只眼,说明良心未泯,可争取为‘友善中立’。”
萧北辰走到沙盘前,看着那条横亘南北的阴山防线。
七年前,他带着三百暗卫逃到这里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条防线会成为两个政权的事实边界。
“王潜使团明日到。”他缓缓道,“接待规格按‘邻国使节’,不以‘上国钦差’待之。让李琰去接,他是武进士出身,懂朝廷礼仪,又不失北境体面。”
“册封之事呢?”诸葛明问。
萧北辰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明公,你说百姓为什么往北跑?”
诸葛明一怔:“因为北境赋税轻,有田种,有工做,能活命。”
“对,能活命。”萧北辰道,“朝廷失了民心,不是因为我们多英明,而是因为他们太腐败。百姓用脚投票,选择了能让他们活下去的一方。”
他转身,目光如炬:“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纠结‘接不接受册封’,而是继续做好一件事——让百姓过得更好。”
“只要北境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中原百姓就会源源不断北来。十年后,北境人口翻一番,大晟人口减三成——那时,谁还需要在乎一个空壳朝廷的册封?”
三人豁然开朗。
“那王潜使团……”陆文渊问。
“好好接待,礼貌周到。”萧北辰微笑,“至于册封金印——收下,锁入库房,永不启用。岁贡?可以给,每年一千两,但要用北境银钞支付,而且要在碎叶贸易广场当众交付,让西域诸国都看见:北境给大晟的,不是‘贡赋’,是‘贸易顺差的一小部分’。”
“那朝廷若不满……”
“他们没资格不满。”萧北辰声音转冷,“真要撕破脸,我们就公布雁门关之变的全部证据,让天下人看看,这个朝廷是如何陷害忠良、自毁长城的。到时候,失尽民心的,是他们。”
他走到窗前,望着北辰城清晨的街市。
早点摊冒着热气,学堂响起钟声,工坊传来机械响动,市集开始喧嚣。
这是一座生机勃勃的城。
而他要守护的,就是这份生机。
“告诉王潜,”萧北辰最后道,“北境愿与大晟和平共处,但前提是——互不隶属,各安其民。若朝廷能做到不干涉北境内政、不阻碍百姓往来、不暗中支持草原残部,那么北境也不会主动南下。”
“但若朝廷做不到……”
他顿了顿,左眼星辉流转:
“那么七年前,我能从一无所有打到雄踞北方。七年后,我也能从北方打到长安——不是为报仇,是为给天下百姓,换一个能让他们活下去的世道。”
话音落,晨光正好洒满都督府。
远处钟楼传来报时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北境与朝廷之间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