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朝廷猜忌(1/2)
第一幕:太极殿的清晨密议
永昌三十六年三月初七,卯时三刻,太极殿偏殿。
晨雾尚未散尽,殿内八盏青铜灯台已将空间照得通明。永昌帝李晟裹着厚厚的紫貂大氅,坐在御案后翻阅着三皇子李璘呈上来的密报,眉头越锁越紧。
太子李琮、三皇子李璘、枢密使杨国忠、兵部尚书崔浩分坐两侧,个个面色凝重。
“九百万人口……十万大军……岁入四百万两……”永昌帝声音沙哑,每念一个数字,手指便在密报上叩击一下,“你们告诉朕,这是边镇节度使该有的规模吗?”
殿内无人敢接话。
“说话!”皇帝猛地将密报摔在案上,“平日里弹劾这个参奏那个,个个口若悬河。如今北境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你们倒哑巴了?”
太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父皇息怒。儿臣以为,北境虽强,但毕竟是边陲之地,人口不及中原一州。所谓九百万,定有虚报——”
“虚报?”李璘冷笑打断,“皇兄忘了去年冬天,北境接收了多少中原流民?仅潼关一线,就放过去三万!这些人现在都在北境屯田、做工,算不算人口?若再加上草原归附部族、西域常住商人,九百万只怕还保守了!”
太子噎住。
崔浩躬身道:“陛下,兵部最新探查,北境确已拥兵十万。其中常备军一万二千,皆为精锐;屯垦兵九万,半农半兵,战力不可小觑。更麻烦的是他们的装备——飞羽骑人人披轻甲,战马披半甲,弓弩射程远超我军;神机营配新式火铳,虽不及火炮,但数量众多。”
“火铳?”永昌帝眼中闪过厉色,“朕记得兵部说过,火器笨重不堪用?”
“那是老式火铳。”崔浩苦笑,“北境格物院改良了火药配方,火铳射程增加五成,装填速度加快。上月边境摩擦,我军骑兵冲锋,被火铳阵射倒三十余骑,竟未能近身。”
殿内一片死寂。
骑兵冲锋被火铳击退,这意味着北境步兵已能在野战中抗衡骑兵——这是大晟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杨国忠小心开口:“陛下,老臣以为,北境强在三点:一在钱粮充足,二在装备精良,三在……民心归附。”
“民心归附”四字出口,永昌帝眼神骤然冰冷。
这是最刺痛他的点。
“说下去。”
“是。”杨国忠硬着头皮,“北境推行‘轻徭薄赋’,田赋三十税一,商税值百抽三,远低于我朝。百姓耕者有其田,工匠俸禄优厚,商人交易公平。近年中原但凡有灾,流民皆往北跑。更可恨的是,他们还派人在边境设‘接济点’,发放干粮路费,诱使百姓北上——”
“够了!”永昌帝剧烈咳嗽起来,李璘连忙上前为他顺气。
待喘息稍平,皇帝盯着太子:“朕问你,江南今年的赋税,为何又短了三成?”
太子冷汗直流:“这个……去岁水患……”
“水患年年有,怎么往年能收齐,今年就收不齐?”永昌帝声音如刀,“是不是你太子党的人,又把税银揣自己兜里了?”
“儿臣不敢!”
“不敢?”皇帝冷笑,“你们一个个,贪的贪,争的争,把朝廷掏空了,把百姓逼反了。现在北境那边用从你们口袋里漏出去的钱粮,反过来收买朕的子民——你们说,这是谁之过?!”
四人齐刷刷跪倒:“臣等罪该万死!”
永昌帝疲惫地靠在龙椅上,望着殿顶的藻井,良久,缓缓道:“璘儿,册封北境的事,办得如何了?”
李璘抬头:“回父皇,儿臣已派礼部侍郎王潜为使,携带册封金印、冠服、圣旨,于三日前出发前往北辰城。按行程,五日后可抵。”
“条件呢?”
“名义上封萧北辰为‘北境郡王’,世袭罔替,许其开府建牙、自置官吏、自征赋税、自练兵马。但必须用大晟年号,每岁朝贡一万两,重大典礼需遣使参加。”
永昌帝闭目:“你觉得他会接受吗?”
李璘沉默片刻:“儿臣有六成把握。北境虽强,但毕竟立国日短,需要时间巩固。接受册封,可换取大晟名义上的认可,有利于他稳定内部、结交外邦。况且……”他顿了顿,“萧北辰此人,行事虽叛逆,但极重‘名分’。他祖父镇北王是大晟所封,他若完全撕破脸,等于自绝于‘忠义’二字,对凝聚人心不利。”
“名分?”永昌帝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他若真在乎名分,就不会割据自立了。”
“此一时彼一时。”李璘道,“割据时需打破旧秩序,稳固时需借用旧招牌。这是政治常理。”
皇帝沉吟:“若他不接受呢?”
“那便是铁了心要造反。”李璘声音转冷,“届时,朝廷虽无力北伐,但可做三件事:”
“一,公开斥其为逆贼,断其与大晟的一切官方往来,禁止商人北上贸易——虽然效果有限,但能制造舆论压力。”
“二,秘密支持草原残部、西域敌国,给北境制造麻烦。黑狼残部首领巴特尔上月秘密入京,请求朝廷支援军械复国。儿臣已答应给他五百套甲胄、一千张弓。”
“三,”李璘压低声音,“挑动北境内部矛盾。据探子报,北境九郡并非铁板一块。朔方刺史张世杰是前朝进士,未必真心服一个武夫;北海拓跋宏是胡汉混血,地位尴尬;云中许文谦推行胡汉融合,遭部分汉人豪强抵制……这些人,都可暗中接触。”
永昌帝听完,久久不语。
最后,他挥挥手:“都退下吧。璘儿,册封一事由你全权负责。记住——朕要的不是北境称臣,而是朝廷不失体面。至于实际如何……朕老了,管不了了。”
四人躬身退出。
走出太极殿时,太子狠狠瞪了李璘一眼:“老三,你好手段。这差事办好了是你的功劳,办砸了是萧北辰狂妄,里外你都占理。”
李璘淡淡一笑:“皇兄若愿接手,弟立刻让贤。”
太子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杨国忠凑近低声道:“三殿下,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大人请说。”
“北境之势,已成定局。”杨国忠声音几不可闻,“朝廷与其对抗,不如……早做打算。”
李璘眼神一凛:“杨大人此话何意?”
杨国忠不答,只从袖中取出一份账簿,快速翻开一页——上面记载着杨家在北境的产业:盐场股份、商行投资、田庄地契,总价值超过五十万两。
“老臣的子孙,总要吃饭。”杨国忠合上账簿,深深一揖,“殿下是聪明人,当知鸡蛋不能全放一个篮子。”
说完,他快步离去,留下李璘站在晨雾中,神色变幻不定。
第二幕:潼关城头的了望
三月十二,潼关。
关城依山而建,雄踞秦晋要冲,自古便是中原门户。如今,这里成了大晟与北境事实上的边界线。
关城最高处,兵部侍郎、潼关守将韩世忠正用千里镜观察北方。他是个五十岁的老将,满脸风霜,眼神却依旧锐利。
千里镜中,阴山轮廓隐约可见。山脚下,北境的屯堡星罗棋布,炊烟袅袅。更远处,有车队在官道上行进——那是往来的商旅,有汉人,有胡人,有西域人,车马满载货物。
副将陈武在一旁禀报:“将军,这半月北境那边又多了三处烽燧,都建在险要山头。了望范围可覆盖我方前沿三十里。”
“他们的屯垦兵呢?”
“阴山一线已增至五万,分驻二十个屯堡。每堡有常备兵五百,屯民两千,战时可全员上阵。更麻烦的是——”陈武压低声音,“他们开始推行‘民兵制’,十五岁以上男丁农闲时集训,人人会使弓弩,部分还会用火铳。”
韩世忠放下千里镜,沉默良久。
“将军,”陈武忍不住问,“朝廷真要册封萧北辰为王?”
“圣旨已出,还能有假?”
“可……这跟割地有什么区别?”陈武愤然,“阴山以北,原本都是大晟疆土。如今不但丢了,还要封贼为王,这……”
“这些话,烂在肚子里。”韩世忠打断他,“朝廷有朝廷的难处。江南赋税断流,北方饥民遍地,军队欠饷半年——拿什么打?”
陈武语塞。
韩世忠望向北方,缓缓道:“老夫戍边三十年,见过北境最惨的时候——永昌二十八年冬,萧北辰刚北上,阴山防线只剩三千残兵,粮草断绝,士兵煮皮带充饥。那时若朝廷发兵,一根指头就能摁死他。”
“那为何不发兵?”
“因为没人愿意来。”韩世忠苦笑,“太子党说该打,但不愿出钱;三皇子党说该和,但不愿担责;文武百官忙着党争,谁管边关将士死活?就这么拖了七年,拖出一个雄踞北方的庞然大物。”
他拍拍城墙垛口:“这潼关,当年是为了防胡人南下修的。谁能想到,如今要防的,是汉人北上?”
正说着,关下传来喧哗。
韩世忠探头望去,只见关门处聚集了数百百姓——扶老携幼,背着包袱,推着独轮车。
守门士卒正在阻拦:“没有路引,不得出关!”
一个老农跪地哭求:“军爷,行行好!家里实在没粮了,听说北境那边招人垦荒,给种子给农具,头三年免赋税。让我们过去吧,不然全家都得饿死!”
“是啊军爷!我儿子在北境盐场做工,一月挣二两银子,还托人捎信让我们过去……”
“我家闺女嫁到云中,生了外孙,想过去看看……”
百姓七嘴八舌,哀声一片。
陈武皱眉:“将军,这半月已跑了三千多人。再这么下去,潼关以北都快成无人区了。”
韩世忠沉默。
按规定,他该严令禁止,甚至抓几个典型以儆效尤。
但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看着他们眼中绝望又渴望的光,他张了张嘴,最终挥挥手:“让他们过去吧。”
“将军?!”陈武惊道。
“不放他们过去,难道看着他们饿死在我们眼皮底下?”韩世忠转身,不再看关下,“传令:凡有亲人在北境者、无产业无生计者,可放行。但要登记造册,说明是自愿北上,非我军纵容。”
“可朝廷追究下来……”
“朝廷?”韩世忠冷笑,“朝廷若真在意这些百姓,就不会让他们活不下去。老夫戍边一辈子,守的是国土,护的是百姓。如今国土守不住,百姓护不了——这点良心,总还得留着。”
陈武眼眶微红,领命而去。
韩世忠独自站在城头,春风吹动他花白的鬓发。
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小校尉时,随老镇北王萧擎天戍守阴山。那时胡人犯边,萧擎天率三千铁骑出关迎敌,血战三日,斩首两千,胡人十年不敢南窥。
战后庆功宴上,老王爷醉醺醺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世忠啊,咱们当兵的,刀口舔血为了啥?不就为了身后百姓能睡个安稳觉,孩子能吃饱饭吗?”
如今,老王爷的孙子在北方建起了一个能让百姓吃饱饭的政权。
而自己守卫的朝廷,却让百姓活不下去。
这是何其讽刺。
“老王爷,”韩世忠对着北方喃喃,“若您在天有灵,是该欣慰,还是该痛心?”
无人回答。
只有春风掠过城头旗杆,发出猎猎声响。
那面“韩”字将旗,在风中显得格外孤独。
第三幕:王潜使团的密谈
三月十五夜,潼关以北三十里,官驿。
礼部侍郎王潜坐在灯下,仔细擦拭着那方“北境郡王”金印。印钮雕蟠龙,印文阳刻“北境郡王之印”六个篆字,用的是内府珍藏的和田玉料,由御用工匠耗时三月雕成。
单论工艺,价值不下万金。
但王潜知道,这方印送到萧北辰面前时,对方在乎的绝不是它的价值,而是它代表的含义——屈辱,还是体面?陷阱,还是台阶?
副使赵廉推门进来,低声道:“大人,潼关韩将军派人传话,说北境已派飞羽骑一队前来迎接,明日午时抵驿。带队的是个校尉,叫李琰。”
“李琰?”王潜皱眉,“这名字有点耳熟。”
“永昌二十八年的武进士,当年殿试第三名。后来因得罪太子党,被贬到边军,不知怎么投了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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