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各方反应(1/2)
第一幕:草原金帐的密报
永昌三十六年二月十八,漠北深处,“金帐王庭”。
说是“王庭”,实际上只是几十座破旧的毡帐围绕着一座稍大的主帐。帐顶的黄金鹰饰已经锈蚀,帐身的织金毯多处破损——曾经统治整个草原的突厥王庭,如今只剩下这点寒酸的遗存。
主帐内,年迈的大可汗阿史那·骨咄禄裹着破旧的狐皮大氅,坐在狼皮褥子上剧烈咳嗽。他今年六十二岁,在草原上已是罕见的高寿,但代价是满身病痛和日益衰退的视力。
帐中还有三个人:大王子阿史那·咄苾(三十岁,勇武但鲁莽)、二王子阿史那·思摩(二十八岁,机敏但阴鸷),以及王庭最后的智者老萨满乌尔根。
“咳咳……北辰城的消息……咳咳……都听说了?”骨咄禄喘息着问。
“听说了。”咄苾握紧腰刀,眼中满是不甘,“那个汉人崽子,在春天搞了个什么‘开春大典’,祭天告民,好不威风!听说九郡的百姓都把他当神拜!”
思摩冷哼一声:“父汗,更可气的是白鹿部那些叛徒!苏赫那老东西,竟然派使者去参加大典,还献上了九匹最好的骏马当贺礼!这分明是向汉人称臣!”
乌尔根老萨满缓缓开口,声音如枯树摩擦:“不只是白鹿部。鹰师部、仆固部、同罗部……草原上还能集结起五百骑以上的部落,有一半都派了人去。剩下的一半,也在观望。”
“叛徒!都是叛徒!”咄苾怒吼,“我们突厥人,什么时候向汉人低过头?!”
“因为汉人能给他们粮食、盐、铁器、布匹。”思摩冷静得可怕,“父汗,您知道现在草原上流传什么话吗?”
他模仿着牧民的语气:“‘跟着金帐王庭,冬天饿死,夏天被抢;跟着北境,冬天有粮,夏天有盐,孩子还能上学认字。’”
骨咄禄猛地咳出一口血痰:“我们……我们当年也有过这样的日子……咳咳……太宗皇帝在时,草原上的牛羊像云一样多……”
“那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思摩毫不留情地戳破父亲的回忆,“自从大晟朝衰弱,我们突厥也四分五裂。这二十年来,草原上哪年冬天不饿死人?哪年夏天不为抢草场流血?”
他走到帐中央挂着的羊皮地图前——这张地图还是三十年前绘制的,很多部落标注早已过时。
“父汗,大哥,看清现实吧。”思摩手指划过阴山一线,“北境现在有十万大军,其中三万是骑兵。他们的飞羽骑,装备比我们最好的勇士还精良;他们的屯垦兵,一边种地一边练兵,人数是我们的三倍。”
“更重要的是——”他加重语气,“他们能让草原人吃饱饭。白鹿部去年冬天,因为和北境贸易,没有饿死一个人。而我们金帐治下的部落,冻死饿死了三百多。”
咄苾不服:“那我们打过去!抢他们的粮食!”
“怎么打?”思摩反问,“阴山防线固若金汤,我们的骑兵根本冲不过去。就算冲过去了,北境的骑兵就在后面等着。就算侥幸抢到一点粮食,回程路上也会被截杀——去年黑狼部残部就是这么覆灭的。”
帐内陷入沉默。
只有骨咄禄沉重的咳嗽声和老萨满拨弄骨片的窸窣声。
良久,乌尔根开口:“大王子勇武,二王子明智。但你们都忽略了一点:民心。”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草原上的牧民,不在乎谁坐在金帐里,不在乎王庭的荣耀。他们在乎的是:冬天能不能活下来,孩子能不能长大,牛羊有没有草吃。”
“而现在,能给他们这些的,不是金帐王庭,是北境。”
咄苾怒吼:“那就杀!把那些投靠汉人的叛徒都杀了!”
“杀得完吗?”思摩冷笑,“白鹿部现在有三万部众,武装起来的骑兵就有五千。更别说还有那么多观望的部落——我们一动手,他们立刻会全部倒向北境。”
骨咄禄艰难地喘息:“那……那我们……咳咳……怎么办?”
思摩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两条路。”
“第一,低头。派使者去北辰城,承认北境对阴山以北草原的‘保护权’,换取贸易和援助。这样,我们还能保留金帐的名义,做北境在草原的代理人。”
“做梦!”咄苾拍案而起,“突厥大汗,向汉人称臣?祖先的魂灵会诅咒我们!”
“那就第二条路。”思摩声音冰冷,“趁现在还有几个部落忠于我们,集结所有力量,向西迁徙。”
“西迁?”
“对。穿过金山(阿尔泰山),去西域。那里有西辽、花剌子模、高昌回鹘,诸国混战,正是我们的机会。”思摩指着地图西方,“在那里,我们或许能打下一片新天地,重建突厥汗国。”
咄苾愣住:“放弃草原?这是我们的根!”
“根?”思摩惨笑,“大哥,你看看帐外那些面黄肌瘦的牧民,看看那些饿得哭不出声的孩子。这片草原,早就不是我们的根了,是我们的坟。”
骨咄禄闭上眼睛,老泪纵横。
曾几何时,突厥铁骑踏遍草原,南抵长城,西至波斯,何等威风。如今,竟要沦落到要么臣服,要么流亡的地步。
“乌尔根……”他虚弱地问,“长生天……有何启示?”
老萨满将手中的羊肩胛骨放在炭火上炙烤。骨头发出“噼啪”声,渐渐浮现裂纹。
他仔细辨认裂纹走向,良久,沙哑道:“大凶。裂纹指向东方,但有断裂。意味东行必败,但西行……前途未卜,九死一生。”
骨咄禄长叹一声。
帐外,寒风吹过草原,卷起枯草和沙尘。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声和母亲的呜咽——那是某个部落又在埋葬冻死的婴儿。
“思摩,”老可汗终于开口,“你去准备西迁吧。带上愿意走的部落,能带多少带多少。”
“父汗!”咄苾急道。
“咄苾,”骨咄禄睁开眼,目光忽然变得锐利,“你留下来。”
“我?”
“对。你带剩下的人,去北辰城。”骨咄禄一字一句,“向那位北辰公称臣。保住突厥最后的血脉,保住这片草原上,还有人说突厥话,祭突厥神。”
“可——”
“这是汗令!”骨咄禄用尽最后力气吼道,随即剧烈咳嗽,几乎喘不过气。
乌尔根赶紧上前为他顺气。
思摩深深看了父亲一眼,又看了大哥一眼,躬身行礼:“儿子领命。三日内,我会带着鹰师部、仆固部等五部西行。”
他转身出帐,背影决绝。
咄苾跪在父亲榻前,泪流满面:“父汗,为什么让我去……我是战士,我宁可战死……”
骨咄禄颤抖的手抚上儿子的头:“正因为你是战士……你要活着,要忍辱负重……等到有一天……咳咳……等到北境衰弱,或者内乱……那时,你就是突厥复国的火种……”
“记住,你是阿史那氏的子孙……你的血脉里……流着草原雄鹰的血……”
话音渐弱,老可汗昏睡过去。
咄苾跪了许久,终于重重磕了三个头,起身出帐。
帐外,残阳如血,草原苍茫。
他望向东方——阴山的方向,北辰城的方向。
那里,有一个如日中天的政权,一个让草原诸部纷纷归附的强大力量。
而他,突厥大王子,将要向那个人低头称臣。
耻辱吗?当然。
但为了族群的存续,他别无选择。
“北辰公……”他喃喃自语,握紧了腰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寒风中,他的誓言被吹散,无人听见。
第二幕:长安城的御书房
永昌三十六年二月二十,长安城,皇宫御书房。
这里的气氛,比草原金帐更加压抑。
六十一岁的永昌帝李晟——曾经那个多疑、精明、擅权术的帝王,如今已是个真正的老人。他坐在龙椅上,裹着厚厚的貂裘,面前炭火盆烧得正旺,但他仍觉得冷。
不是身体的冷,是心里的冷。
御书房里站着三个人:太子李琮(四十二岁,肥胖而焦虑)、三皇子李璘(三十九岁,消瘦而阴沉)、以及新任的枢密使杨国忠(五十六岁,谄媚而贪婪)。
“北境的开春大典,都听说了?”永昌帝声音嘶哑。
“儿臣听说了。”太子李琮擦着额头的汗——虽然天气尚冷,但他就是容易出汗,“那萧北辰搞了好大的排场,祭天告民,听说九郡百姓山呼万岁……”
“万岁?”永昌帝冷笑,“他一个叛逆之后,也配称万岁?”
三皇子李璘低声道:“父皇,更麻烦的是西域和草原的反应。据探子报,西域诸国都派了使者参加,草原半数部落归附。如今北境,已不是当年那个边镇割据,而是……而是有了一国之实。”
“一国之实?”永昌帝猛地咳嗽起来,杨国忠赶紧递上参汤。
皇帝喝了一口,缓过气,眼中射出厉光:“他萧家世受国恩,朕的父亲封他祖父为镇北王,世袭罔替。结果呢?雁门关一战后,他萧北辰不思报效朝廷,反而割据自立,如今还敢祭天称制——这是谋逆!是造反!”
太子附和:“对!是造反!父皇,儿臣请旨,发兵北伐,剿灭此獠!”
“发兵?”永昌帝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太子,“拿什么发兵?江南的赋税,三成被你们太子党截留,三成被三皇子党贪墨,剩下四成送到国库,连官员俸禄都发不全!北方的军队,欠饷半年,士兵都快哗变了!南方的藩镇,个个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
他越说越激动,又咳起来:“大晟朝……大晟朝现在就是个空架子!你们还在这做梦北伐?!”
李璘趁机道:“父皇,儿臣倒有一计。”
“说。”
“北境如今势大,硬拼是不智。不如……承认其自治。”李璘小心翼翼地说,“封萧北辰为‘北境王’,准其世镇北疆,但名义上仍属大晟藩属。如此,既保全朝廷体面,又可借北境之力抵御草原、牵制西域。”
“荒谬!”太子怒道,“这是割地!是丧权!”
“那皇兄有何高见?”李璘反问,“你能凑出二十万北伐大军吗?你能保证三个月内攻破阴山防线吗?就算攻破了,北境军民一心,我们要死多少人才能平定?到时候,江南的藩镇会不会趁机独立?西南的蛮族会不会叛乱?”
太子语塞。
永昌帝沉默良久,问杨国忠:“国库现在有多少银子?”
杨国忠支吾道:“这个……大约……五十万两……”
“说实话!”
“三十万两……”杨国忠跪倒,“但其中二十万是盐税,下个月才到账。实际能动用的,只有十万两。”
“十万两……”永昌帝惨笑,“十万两,连禁军一个月的粮饷都不够。”
他靠在龙椅上,望着御书房顶的藻井——那里绘着九条金龙,曾经象征皇权至高无上。如今看来,却像九条困在方寸之地的虫。
“璘儿,”他缓缓道,“你的建议,朕不是没想过。但萧北辰会接受吗?他现在雄踞北方,兵强马壮,会甘心只做个藩王?”
李璘道:“儿臣研究过此人。他虽叛逆,但行事有章法,不是莽夫。北境虽强,但毕竟立国日短,需要时间巩固。如果我们给出足够优厚的条件——比如,承认他对九郡的统治,允许他自行任命官吏、征收赋税、组建军队,只在名义上称臣纳贡——他或许会考虑。”
“纳贡?他能纳多少?”
“象征性的。一年一万两,或者等价物产。”李璘道,“关键不是钱,是名分。有了大晟册封,他在西域、草原面前,就是‘正统’,而不是‘叛逆’。这对他稳定统治、招揽人心,大有裨益。”
永昌帝闭目沉思。
他知道,儿子说的有道理。但这道理,太屈辱了。
曾几何时,大晟是万国来朝的天朝上国。如今,竟要低声下气地去和一个叛逆之后谈判,求他给个面子,当个名义上的臣子。
“还有,”李璘补充,“我们可以暗中支持草原残部,给北境制造麻烦。让萧北辰知道:如果他不同意,大晟虽然打不过他,但可以让他永远不得安宁。”
“离间计?”太子眼睛一亮。
“对。金帐王庭那边,不是正在分裂吗?我们可以秘密接触西迁的那一支,许诺支持他们复国。再接触留下的那一支,给点甜头,让他们在北境背后捣乱。”李璘眼中闪着阴冷的光,“总之,要让萧北辰明白:接受册封,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不接受,就算他再强,也得应付没完没了的麻烦。”
永昌帝睁开眼,看向杨国忠:“国忠,你觉得呢?”
杨国忠赶紧道:“三殿下深谋远虑,老臣佩服。如今朝廷确实无力北伐,不如以退为进,先稳住北境,集中精力整顿内政。等国库充盈、军力恢复,再图后计。”
“整顿内政?”永昌帝冷笑,“怎么整顿?江南的赋税,你们谁去收?北方的军镇,你们谁去管?朝廷的党争,你们谁能止?”
三人低头不语。
“罢了。”永昌帝疲惫地挥手,“璘儿,你去办吧。拟个章程,派个得力的使者去北辰城。记住——”
他盯着三皇子:“底线是:萧北辰可以称王,但必须用大晟的年号,必须接受册封金印,必须每年遣使‘朝贡’。其他的……随他吧。”
“儿臣遵旨。”
三人退出御书房。
门外,太子狠狠瞪了李璘一眼:“老三,你好手段啊。这么一来,和北境打交道的事,就落到你手里了。”
李璘淡淡一笑:“皇兄若愿意,这差事可以让给你。”
太子噎住——他当然不敢接。和萧北辰谈判,谈好了是丧权,谈不好是误国,里外不是人。
“哼!”太子拂袖而去。
李璘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不屑。
杨国忠凑过来,低声道:“三殿下,此事若成,可是大功一件啊。”
“功?”李璘摇头,“不过是给朝廷遮羞罢了。杨大人,你说实话,朝廷还能撑几年?”
杨国忠脸色一变:“殿下慎言!”
“这里没外人。”李璘望向宫墙外,长安城的街市已有些萧条,“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大晟真的……那我们这些人,该何去何从?”
“殿下!”杨国忠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李璘笑笑,不再言语。
但他心中清楚:父皇老了,朝廷病了,这个帝国,正在不可逆转地衰落。
而北方,那颗北辰星,却越来越亮。
是该早做打算了。
第三幕:碎叶城的万国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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