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落尘（2/2）

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略带稚气、充满警惕的声音：

“谁？！谁在草料棚里？！”

林清清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身体，隐藏自己，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脚步声在棚外停下。

透过干草的缝隙，她看到了一双沾满泥污的、穿着草鞋的脚。视线向上，是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皮肤黝黑，身形瘦削，手里紧紧握着一根充当柴刀的粗木棍，一双黑亮的眼睛正紧张而又充满探究地透过栅栏缝隙向里张望。

当他的目光与林清清虚弱、染血、白发披散的模样对上时，明显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木棍握得更紧了。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们家的草料棚里？！” 少年的声音带着颤音，但依旧强撑着勇气质问。他的口音有些奇特，带着浓重的乡土腔调，但林清清勉强能听懂。

林清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发出清晰音节的力气都没有。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只发出一些模糊的气音。

她看着少年那充满戒备和恐惧，却又隐含着一丝朴质好奇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解释？

如何解释？

说她来自天外？来自一片毁灭的虚空？说她曾是与神明般存在交锋的“钥匙”？

不会有人相信。只会被当成疯子，或者……更糟。

她现在这个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诡异吧。满身血污，白发苍苍，出现在一个偏僻农家的草料棚里。

少年见她无法言语，只是用那双过于平静（或者说麻木）的眼睛看着自己，心中的恐惧稍减，好奇却增加了。他小心翼翼地又往前凑了凑，鼻子抽动了一下。

“你……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他注意到了林清清嘴角和身下干草上的血迹，眉头皱了起来，眼神中的戒备淡化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属于少年的、未经世事的怜悯。“你是从山那边逃难过来的吗？听说那边不太平，闹兵灾……”

兵灾？

林清清捕捉到这个词汇。看来这个世界，也并非完全的世外桃源。

她依旧无法回答，只是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微小到几乎难以察觉。

少年看着她虚弱至极的模样，握着木棍的手稍微松了松。他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院落深处那间亮起昏黄灯光的土坯房，又看了看棚子里这个仿佛随时会断气的陌生女人。

“你……你等着，别动啊！我去叫我娘！” 少年像是下定了决心，丢下一句话，转身撒腿就朝着亮灯的屋子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娘！娘！草料棚里有个怪人！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林清清躺在干草堆上，听着少年远去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望着棚顶缝隙中那片越来越深的夜空。

新的世界。

陌生的人们。

孱弱如蝼蚁的自己。

前路茫茫，吉凶未卜。

但至少，她还活着。

而那一点源自灵魂深处、与姐姐相连的不甘心火，也并未熄灭。

她缓缓闭上眼，感受着身下干草的粗糙触感，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那带着烟火气的呼唤与应答。

活下去。

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