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京城风云(1/2)

景泰元年,冬月廿三。

京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细密的雪粒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覆盖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也覆盖了紫禁城的琉璃瓦。这座大晏王朝的心脏,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肃穆,也格外寒冷。

镇国公府门前,车马如龙。

沈青崖和萧望舒的车驾在午时抵达京城。他们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三百亲兵护卫,但消息早已传遍全城。斩杀耶律宏、解雁门关之围的功臣回京了,这是震动朝野的大事。

“国公爷,到了。”车帘外,张怀远的声音传来。

沈青崖掀开车帘,先下车,然后转身扶萧望舒。她今日穿着郡主朝服,头戴九翟冠,虽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气度雍容,威仪天成。肩上的伤已经结痂,行动无碍,只是还不能用力。

府门前,管家带着一众仆役跪地迎接:“恭迎国公爷、郡主回府!”

“起来吧。”沈青崖淡淡道,目光扫过熟悉的府邸。这座宅子是皇帝特赐的镇国公府,三进三出,规制仅次于王府。他离京不过两月,却感觉恍如隔世。

两月前,他是背负着巨大压力北上抗敌的钦差;如今,他是携大胜而归的功臣。地位不同了,心境也不同了。

“国公爷,宫里来人了。”管家低声禀报。

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从门内走出,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公公。他手捧圣旨,尖声道:“圣旨到——镇国公沈青崖、平阳郡主萧望舒接旨!”

沈青崖和萧望舒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沈青崖,临危受命,北征狄虏,斩敌酋耶律宏于阵前,解雁门关、黑石城之围,功在社稷,彪炳千秋。平阳郡主萧望舒,研制火器,助战有功,忠勇可嘉。特赐沈青崖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加太子太保衔。赐萧望舒东海明珠十斛,玉如意一对。明日午时,朕于武英殿设宴,为二位庆功。钦此——”

“臣领旨谢恩。”沈青崖和萧望舒叩首。

高公公将圣旨交给沈青崖,脸上堆满笑容:“国公爷,您可算回来了。皇上天天念叨您呢,说您是国之柱石,大晏的万里长城。”

“公公过誉了。”沈青崖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点心意,给公公喝茶。”

高公公扫了一眼,是五百两的银票,脸上笑容更盛:“国公爷太客气了。对了,皇上还有口谕:让您和郡主好生休息,明日宴席上,有话要说。”

“臣明白。”

送走高公公,沈青崖和萧望舒回到府内。一进正厅,萧望舒便低声道:“皇上有话要说……会是什么事?”

“无非两件。”沈青崖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积雪,“一是封赏,二是问罪。”

“问罪?”萧望舒一惊,“你有什么罪?”

“功高震主,就是罪。”沈青崖淡淡道,“我手握五万京营精锐,又立下不世之功,皇上年轻,难免猜忌。张明远再在一旁煽风点火,皇上心中必然不安。”

萧望舒心中一沉:“那怎么办?”

“明日见机行事。”沈青崖转身,握住她的手,“放心,我自有分寸。倒是你,伤还没好全,今日好生休息,明日还要应付宫宴。”

“我没事。”萧望舒摇头,“青崖,我父亲的信……”

“我已经派人送去北靖王府在京的别院了。”沈青崖道,“岳父在信中说,他也会上奏朝廷,请求趁北狄内乱收复失地。我们明日正好可以探探皇上的口风。”

两人正说着,管家又来禀报:“国公爷,门外有客求见。”

“谁?”

“工部尚书李大人、礼部侍郎王大人、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大人……还有十几位大人,都在门外等候。”

沈青崖和萧望舒对视一眼。这些人都是朝中清流,与张明远不是一党。他们此刻来访,显然是来示好的。

“请他们到花厅。”沈青崖道,“我换身衣服就来。”

半个时辰后,花厅内坐满了朝中官员。见沈青崖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沈青崖在主位坐下,“沈某刚回京,本应一一登门拜访,倒让诸位先来了,实在惭愧。”

工部尚书李慕白笑道:“国公爷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我等理应前来祝贺。听说国公爷在雁门关大破北狄,斩杀耶律宏,真是大快人心!”

“是啊是啊,”礼部侍郎王守仁接口,“此战扬我国威,震慑四夷,国公爷功不可没!”

众人纷纷附和,花厅内一片赞誉之声。

沈青崖微笑着应付,心中却如明镜。这些人来,不仅是祝贺,更是来站队的。张明远把持朝政多年,打压异己,这些人早已不满。如今他沈青崖立下大功,风头正盛,自然成了他们对抗张明远的希望。

“诸位大人过誉了。”沈青崖谦逊道,“此战能胜,一是将士用命,二是朝廷支持,三是天佑大晏。沈某不过尽了一个臣子的本分罢了。”

“国公爷太谦虚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廷敬正色道,“如今朝中,正需要国公爷这样的忠臣良将。张明远把持朝政,结党营私,祸乱朝纲,我等……”

他话未说完,沈青崖抬手制止:“陈大人,朝政之事,明日面圣再议不迟。今日诸位前来,沈某感激不尽。管家,备宴,我要与诸位大人痛饮几杯。”

宴席摆上,宾主尽欢。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真正的较量,在明日朝堂。

送走客人,已是深夜。

沈青崖回到书房,萧望舒正在等他。桌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参汤,显然是刚炖好的。

“累了吧?”萧望舒轻声道,“喝点汤,暖暖身子。”

沈青崖接过碗,心中温暖。有她在身边,再累也值得。

“今日来的那些人,”萧望舒在他对面坐下,“都是真心拥护你的吗?”

“一半一半。”沈青崖喝了口汤,“有些人是真心为国,看不惯张明远的所作所为;有些人则是投机,看我风头正盛,想来分一杯羹。”

“那你要小心。”萧望舒忧心道,“朝堂之上,人心叵测。今日他们可以拥护你,明日就可能背叛你。”

“我知道。”沈青崖放下碗,握住她的手,“望舒,明日宫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沉住气。张明远一定会发难,我们要做好准备。”

“我明白。”萧望舒点头,“只是……我有些担心皇上。他年轻,容易受人蛊惑。若是他真的听信谗言,对你……”

“那就看天意了。”沈青崖望向窗外,雪花还在飘,“我沈青崖问心无愧,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百姓。若皇上真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

“不许胡说!”萧望舒捂住他的嘴,“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一起收复失地,还要成亲,还要……”

她说不下去了,眼中泛起泪光。

沈青崖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好,不说这些。我们说点高兴的。等这些事情了了,我们就成亲。我要在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办最风光的婚礼。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萧望舒是我沈青崖的妻子。”

萧望舒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

是啊,有他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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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宰相府。

张明远坐在书房里,面前跪着三个人。一个是兵部侍郎赵元吉,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还有一个是宫中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刘瑾。

这三个人,是他最得力的爪牙。

“都安排好了吗?”张明远的声音阴冷如冰。

赵元吉率先开口:“相爷放心,明日武英殿宴席,所有侍卫都是我的人。只要相爷一声令下,立刻就能拿下沈青崖。”

陆炳接着道:“锦衣卫已经控制了京城九门,沈青崖带回来的三百亲兵,全部被安排在城外的驿站,不得入城。他如今是孤身一人,插翅难飞。”

刘瑾尖声道:“皇上那边,奴才已经打点好了。今晚皇上会喝下加了安神药的参汤,明日精神不济,容易受相爷影响。太后那边,奴才也派人盯着了,不会让她插手。”

张明远满意地点点头:“好,你们做得很好。沈青崖一死,北境军权就会落到我们手中。到时候,赵元吉,你就是新的北境统帅;陆炳,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永远是你的;刘瑾,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也非你莫属。”

三人眼中闪过贪婪之色,齐声道:“谢相爷栽培!”

“不过,”张明远话锋一转,“沈青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此人智勇双全,又有萧望舒相助,必须万无一失。赵元吉,宴席上的酒菜……”

“都下了‘醉仙散’。”赵元吉阴笑道,“无色无味,服下后一个时辰发作,浑身无力,任人宰割。沈青崖武功再高,中了此药也毫无还手之力。”

“萧望舒呢?”

“一并下了药。”赵元吉道,“此女虽不会武功,但心思缜密,不能留活口。”

张明远沉吟片刻:“不,萧望舒先留着。她是北靖王之女,杀了她,萧景琰必然造反。留着她,可以牵制萧景琰。”

“相爷英明。”

“还有,”张明远看向陆炳,“沈青崖的那些旧部,在京城的,全部监控起来。一旦事成,立刻抓捕,一个不留。”

“是!”

“刘瑾,宫中的消息,随时传递。特别是皇上的动向,一刻也不能放松。”

“奴才明白。”

安排妥当,张明远挥挥手,三人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张明远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宰相府后花园中的假山流水,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二十年前,他还只是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因为一篇《论时政疏》得罪了权贵,被贬到边远小县。在那里,他见识了百姓的疾苦,也见识了官场的黑暗。他发誓,有朝一日要掌握权力,改变这个国家。

如今,他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

但他快乐吗?

不,他不快乐。每晚闭上眼睛,都是那些被他害死的人的面孔。他的老师、同窗、政敌……甚至他的结发妻子,都是因为他而死的。

权力就像毒药,让人上瘾,也让人疯狂。

“沈青崖,”他喃喃自语,“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在这个世道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窗外,雪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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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时,武英殿。

这是大晏皇帝宴请功臣的地方。殿内金碧辉煌,龙柱盘绕,御座上铺着明黄色的锦缎。年轻的景泰帝端坐其上,虽然只有十八岁,但穿着龙袍,戴着冠冕,倒也颇有几分威严。

只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影,显然是没睡好。

张明远站在御座下首,身穿一品仙鹤补服,腰佩玉带,气度不凡。他身后站着文武百官,按品级排列,鸦雀无声。

“皇上,镇国公沈青崖、平阳郡主萧望舒到——”殿外太监高声通报。

“宣。”景泰帝的声音有些虚弱。

沈青崖和萧望舒并肩走进大殿。两人都穿着朝服,沈青崖是国公蟒袍,萧望舒是郡主翟衣,在满殿朝臣的注视下,从容不迫,气度雍容。

“臣沈青崖\/臣女萧望舒,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跪地行礼。

“平身。”景泰帝抬手,“赐座。”

太监搬来两个锦凳,放在御座下首,位置仅次于张明远。这是极高的礼遇。

沈青崖和萧望舒谢恩落座。

“沈爱卿,”景泰帝开口,“此次北征,你立下不世之功。朕心甚慰。来,朕敬你一杯。”

太监端上御酒。沈青崖起身,举杯:“谢皇上。此战能胜,全赖皇上洪福,将士用命。臣不敢居功。”

君臣对饮。酒是上好的御酒,醇香扑鼻。但沈青崖喝下时,心中却是一凛——酒中有异。

他自幼习武,又得名师传授,对药物极为敏感。这酒中,有一种极淡的异味,若非他内力深厚,根本察觉不到。

是迷药。

沈青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运起内力,将酒液逼在喉间,并未咽下。然后装作饮酒过猛,咳嗽几声,趁机用袖口擦嘴,将酒吐在袖中的棉帕上。

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连坐在他身边的萧望舒都没察觉。

“萧郡主,”景泰帝又看向萧望舒,“听闻你研制火器,助战有功。朕也敬你一杯。”

萧望舒起身举杯:“谢皇上。”

她正要喝,沈青崖忽然开口:“皇上,郡主有伤在身,不宜饮酒。臣代她喝吧。”

景泰帝一愣,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微笑道:“国公爷真是体贴。不过,这是皇上赐酒,郡主不喝,恐怕不妥吧?”

“张相说得对。”萧望舒道,“臣女虽有小伤,但皇上的恩赐,不能不领。”

她举杯要喝,沈青崖却暗中捏了捏她的手。萧望舒心中一动,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装作手一抖,酒杯落地,酒洒了一地。

“臣女失仪,请皇上恕罪!”萧望舒连忙跪地。

景泰帝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张明远抢先道:“郡主有伤在身,情有可原。来人,给郡主换一杯。”

太监又端上一杯酒。

沈青崖心中冷笑。这张明远,是非要他们喝下这杯酒不可了。看来,今日宴无好宴。

“皇上,”沈青崖忽然起身,“臣有一事启奏。”

“爱卿请讲。”

“北狄大汗耶律宏虽死,但北狄未灭。如今北狄内乱,各部纷争,正是我大晏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沈青崖朗声道,“臣与北靖王联名奏请,请皇上发兵北伐,收复雁门关以北三州十二县,雪二十年之国耻!”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北伐?收复失地?这可不是小事。需要动用多少兵力?耗费多少粮草?而且,万一失败怎么办?

张明远立刻反对:“皇上,不可!如今国库空虚,民生凋敝,不宜再动刀兵。况且,北狄虽乱,但实力尚存。贸然出兵,万一失利,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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