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京城风云(2/2)

“张相此言差矣。”工部尚书李慕白出列,“北狄大汗新丧,各部争夺汗位,无暇南顾。此时出兵,事半功倍。若错过这个机会,等北狄选出新的大汗,整合各部,那时再想收复失地,就难上加难了。”

“李尚书说得对!”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廷敬附和,“雁门关以北的三州十二县,是我大晏故土,被北狄占据二十年。如今有机会收复,岂能错过?此乃天赐良机!”

“可是粮草呢?军费呢?”户部尚书出列,“国库如今只有三百万两银子,还要应付各地灾荒、官员俸禄、皇宫用度。拿什么北伐?”

“可以加税……”

“万万不可!百姓已经苦不堪言,再加税,是要逼民造反吗?”

朝臣们争论不休,武英殿内一片嘈杂。

景泰帝被吵得头疼,揉着太阳穴:“好了,别吵了。”

殿内瞬间安静。

景泰帝看向沈青崖:“沈爱卿,北伐之事,你有几成把握?”

“八成。”沈青崖自信道,“臣只需五万精兵,三个月粮草,必能收复失地。”

“五万精兵……”景泰帝沉吟,“就是你现在手下的京营?”

“正是。”

景泰帝不说话了。他年轻,但不傻。沈青崖手握五万京营精锐,如果再让他北伐,立下收复失地的大功,那声望将无人能及。到时候,他这个皇帝,还压得住吗?

功高震主,这是历代皇帝最忌讳的事。

张明远察言观色,知道皇帝心中已经动摇,立刻火上浇油:“皇上,北伐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倒是眼前,有一件事更紧要。”

“何事?”

张明远看向沈青崖,眼中闪过狠厉之色:“臣接到密报,沈青崖在北境期间,私造火器,蓄养私兵,意图不轨!”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私造火器?蓄养私兵?意图不轨?这可是谋反大罪!

沈青崖心中冷笑,终于来了。张明远的杀招,原来在这里。

“张相可有证据?”沈青崖平静地问。

“自然有。”张明远一拍手,“带证人!”

殿外,两个士兵押着一个囚犯走了进来。那人穿着北狄服饰,满身是伤,显然是受过刑的。

“此人是北狄俘虏,名叫阿古达。”张明远道,“他供认,沈青崖在北境私造火器,还暗中与北狄某些部落勾结,意图南北夹击,颠覆我大晏江山!”

“荒唐!”萧望舒忍不住起身,“火器是我造的,是为了对付北狄!而且,那些火器在雁门关、黑石城之战中立下大功,怎么能说是私造?”

“郡主稍安勿躁。”张明远皮笑肉不笑,“火器是你造的,但用的是谁的钱?谁的材料?谁的人?若是朝廷拨款,工部督办,那自然是公器。但据我所知,这些火器是在幽州私造的,用的是北靖王府的钱粮,北靖王府的工匠。这不是私造,是什么?”

他转向景泰帝,跪地叩首:“皇上,沈青崖私造火器,蓄养私兵,又与北靖王联姻,其心叵测啊!北靖王镇守北境二十年,手握重兵;沈青崖如今也手握京营精锐。两人若联起手来,大晏江山危矣!”

这番话,字字诛心。

景泰帝的脸色变了。他本就对沈青崖有猜忌,如今被张明远一说,更是疑心大起。

“沈青崖,”景泰帝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有什么话说?”

沈青崖缓缓起身,走到殿中,与张明远对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仿佛有火花迸溅。

“皇上,”沈青崖开口,声音沉稳有力,“臣有三问,请张相回答。”

“第一,若臣真有谋反之心,为何要在雁门关死战?为何要斩杀耶律宏?坐视北狄攻破雁门关,直逼京城,岂不是更好?”

“第二,若臣与北靖王勾结谋反,为何北靖王要在黑石城死守?坐视黑石城被破,北狄长驱直入,与臣南北夹击京城,岂不是更容易?”

“第三,若臣私造火器是图谋不轨,为何要在战场上使用?为何要助朝廷打败北狄?藏着不用,等到谋反时再用,岂不是更有利?”

三问,句句在理,掷地有声。

朝臣们纷纷点头。是啊,沈青崖若真要谋反,何必这么拼命?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更好?

张明远脸色微变,但很快镇定下来:“这正是你的狡猾之处!你故意死战,骗取朝廷信任;你故意使用火器,掩盖私造的事实;你与北靖王一个守城,一个野战,演了一出苦肉计,都是为了麻痹朝廷!”

“证据呢?”沈青崖冷冷道,“张相指控臣谋反,除了这个北狄俘虏的一面之词,还有其他证据吗?”

“这……”张明远语塞。

那个北狄俘虏是他伪造的,哪里还有别的证据?

“皇上,”沈青崖转向景泰帝,跪地叩首,“臣之心,天日可鉴。臣若有半点不臣之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抬起头,眼中含泪:“臣的父亲,前太傅沈文渊,一生忠君爱国,最后却蒙冤而死。臣自幼立志,要像父亲一样,为国尽忠,为民请命。这些年来,臣南征北战,身上伤痕累累,哪一处不是为了大晏江山?如今,张相仅凭一个北狄俘虏的诬告,就要定臣谋反之罪,臣……臣寒心啊!”

这番话,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朝臣中,许多人都红了眼眶。是啊,沈青崖这些年,确实是为国为民,出生入死。这样的人,怎么会谋反呢?

景泰帝也动摇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沈青崖,又看看一脸阴狠的张明远,心中天人交战。

一方面,他确实忌惮沈青崖的功高震主;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张明远的话不可全信。而且,沈青崖若真死了,谁来制衡张明远?

“皇上,”一直沉默的萧望舒忽然开口,“臣女有一言。”

“讲。”

“火器之事,确实是臣女私造。”萧望舒走到殿中,与沈青崖并肩跪下,“但事急从权。当时雁门关危急,黑石城危急,若等朝廷批准再造火器,恐怕城池已破。臣女迫不得已,才私造火器。此事,臣女愿一人承担,与国公爷无关。”

她抬起头,看着景泰帝,眼中一片坦荡:“至于谋反之说,更是无稽之谈。臣女的父亲,北靖王萧景琰,镇守北境二十年,击退北狄大小入侵百余次,身上伤痕三十七处。若他要谋反,何必等到今天?何必让臣女入京?何必让国公爷北上抗敌?”

“皇上,”萧望舒叩首,“臣女请求,将臣女关入天牢,严加审讯。若臣女有半句虚言,甘受千刀万剐!”

“臣也请求,将臣关入天牢。”沈青崖道,“是非曲直,一审便知。”

两人一唱一和,将张明远逼到了死角。

如果景泰帝真的将沈青崖和萧望舒关入天牢审讯,那张明远伪造证据的事,很容易就会暴露。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他了。

“皇上,”张明远连忙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沈青崖毕竟有功于国,若贸然下狱,恐寒了将士们的心。”

“那依张相之见呢?”景泰帝问。

张明远眼珠一转:“不如这样:沈青崖交出兵权,在京中闭门思过。等查明真相,再行定夺。”

这是以退为进。只要沈青崖交出兵权,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到时候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景泰帝沉吟片刻,看向沈青崖:“沈爱卿,你觉得呢?”

沈青崖心中冷笑。交出兵权?那就真的任人宰割了。

“皇上,”沈青崖道,“兵权是皇上所赐,臣不敢私藏。但如今北狄未灭,边关未宁,臣若交出兵权,万一北狄再次南下,谁来抵御?”

“这……”景泰帝犹豫了。

是啊,沈青崖若交出兵权,北狄再来怎么办?朝中还有谁能挡得住?

“皇上不必担心。”张明远道,“兵部可以另派将领接手京营。至于北境,有北靖王在,可保无虞。”

“张相说得轻巧。”沈青崖冷冷道,“京营五万将士,只认臣的将令。若换了别人,他们服吗?北靖王虽有威望,但黑石城一战伤亡惨重,急需休整,如何抵挡北狄?”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

景泰帝被吵得头疼,一拍御案:“够了!”

殿内瞬间安静。

景泰帝揉着太阳穴,疲惫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沈爱卿,你先回府休息。北伐之事,容后再议。至于谋反的指控……朕会派人调查,若你是清白的,朕自会还你公道。”

这是和稀泥,两边都不得罪。

张明远心中暗恨,但不敢再逼。再逼下去,皇帝可能真的会翻脸。

沈青崖也知道见好就收,叩首道:“臣遵旨。”

“退朝。”景泰帝起身,在太监的搀扶下离开。

朝臣们纷纷退去。张明远走到沈青崖面前,皮笑肉不笑:“国公爷,好手段。”

“张相过奖。”沈青崖淡淡道,“比起张相,我还差得远。”

两人对视,眼中都有杀意。

“我们走。”沈青崖拉起萧望舒,转身离开武英殿。

走出宫门,寒风扑面而来。沈青崖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胸口有些发闷。是那杯酒,虽然没喝下去,但多少吸入了一些药性。

“青崖,你没事吧?”萧望舒关切地问。

“没事。”沈青崖摇头,“望舒,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张明远不会善罢甘休。”萧望舒低声道,“他今日没能扳倒你,一定会想别的办法。”

“我知道。”沈青崖望着宫门外长长的甬道,“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

“你想怎么做?”

沈青崖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先回府。有些事,需要从长计议。”

马车缓缓驶离皇宫。车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也隔绝了那些窥探的目光。

车厢内,沈青崖闭目养神,心中却快速盘算着。

今日朝堂之争,表面上是打了个平手,但实际上他已经输了。皇帝虽然没有治他的罪,但也没有支持他北伐。而且,皇帝明显对他有了猜忌。

功高震主,这是自古以来的难题。

他该怎么办?交出兵权?那等于自废武功。不交?皇帝和张明远都不会放过他。

进退两难。

“青崖,”萧望舒忽然道,“你说,皇上是真的相信张明远的话吗?”

“一半一半。”沈青崖睁开眼,“皇上年轻,缺乏主见,容易受人影响。张明远把持朝政多年,皇上对他既有依赖,也有畏惧。我的话,皇上会听,但不会全信。”

“那我们能不能争取皇上的信任?”

“难。”沈青崖摇头,“皇上最信任的人,除了张明远,就是太后。但太后深居简出,不问朝政,而且……她似乎也不太喜欢我。”

萧望舒沉默了。她知道,沈青崖的父亲沈文渊,当年就是因为反对太后干政,才被陷害致死的。太后对沈家,一直有心结。

“不过,”沈青崖话锋一转,“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什么机会?”

“张明远的敌人,不止我一个。”沈青崖眼中闪过精光,“朝中那些清流,后宫那些妃嫔,甚至皇上身边的太监,都有对张明远不满的。我们可以联合他们,共同对付张明远。”

“可是那些人,可靠吗?”

“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沈青崖淡淡道,“只要利益一致,就可以合作。”

马车在镇国公府门前停下。沈青崖扶着萧望舒下车,正要进门,忽然,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冲了过来。

“国公爷!国公爷救命啊!”

亲兵立刻拦住那人。那人却拼命挣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国公爷,这是北靖王的密信!十万火急!”

沈青崖心中一惊,接过信。信封上是萧景琰的亲笔字迹,还有北靖王的火漆印。

他拆开信,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凝重。

“怎么了?”萧望舒问。

沈青崖将信递给她:“你自己看。”

萧望舒接过信,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青崖吾婿:北狄内乱,各部混战。然有探子来报,张明远暗中勾结北狄左贤王,欲借北狄之手除你。左贤王已派刺客入京,三日内必到。千万小心。另,太后病重,恐不久于人世。若太后崩,张明远将再无顾忌。速做决断。——萧景琰”

萧望舒手一抖,信纸飘落。

张明远勾结北狄?太后病重?

这两个消息,任何一个都足以震动朝野。加在一起,就是天翻地覆。

“青崖……”萧望舒声音发颤。

沈青崖捡起信,撕成碎片,扔进路边的水沟。然后,他握住萧望舒的手,沉声道:“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空,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既然他们不想让我活,那我就先让他们死。”

雪花飘落,落在他的肩上,也落在他冰冷的目光中。

暴风雨,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