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残阳如血（2/2）

“我知道。”萧景琰微笑道，“你们两情相悦，我早就看出来了。青崖是个好孩子，把你交给他，我放心。”

萧望舒脸一红，心中甜蜜。

“不过，”萧景琰正色道，“如今战事还未结束。耶律宏虽死，但北狄未灭。而且朝中还有张明远这样的奸臣，青崖今后的路，不会好走。”

“女儿明白。”萧望舒点头，“但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陪在他身边。”

萧景琰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了。心中既欣慰，又有些怅然若失。

“王爷，林将军求见。”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让他进来。”

林风走进来，抱拳行礼：“王爷，萧姑娘。”

“林将军辛苦了。”萧景琰道，“战事处理得如何？”

“俘虏已经关押，伤兵正在救治，战场也在清理。”林风汇报，“此战，我军阵亡两千三百余人，伤一千五百余人。北狄军阵亡约一万，俘虏八千，其余溃逃。”

“八千俘虏……”萧景琰沉吟，“太多了，我们的粮食不够。”

“国公爷有令，降者不杀。”林风道，“但也不能白养着。他建议让俘虏参与城池重建，用劳动换口粮。”

萧景琰眼睛一亮：“好主意！既能解决劳力不足的问题，又能消耗俘虏的体力，防止他们作乱。”

“还有一事，”林风犹豫了一下，“我们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柳文渊。”

“柳文渊？”萧望舒一惊，“他还活着？”

“重伤，但还有一口气。”林风道，“他请求见王爷和萧姑娘一面。”

萧景琰和萧望舒对视一眼。

“带他过来。”萧景琰道。

片刻后，柳文渊被抬了进来。他胸口有一个很深的刀伤，显然是在混战中被砍中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眼看是活不成了。

“柳先生，”萧望舒轻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柳文渊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萧望舒，又看看萧景琰，露出一丝苦笑：“王爷，萧姑娘……我……我错了。”

萧景琰沉默片刻：“你错在何处？”

“我错在……以为仇恨可以解决一切。”柳文渊断断续续道，“二十年来，我心中只有恨，恨那些贪官，恨这个朝廷……我以为，只要推翻大晏，就能报仇……却忘了，战争伤害的，永远是无辜的百姓……”

他咳出一口血，继续道：“这几日在地牢，萧姑娘的话，让我想了许多……她说得对，耶律宏若得天下，汉人将永世为奴……我帮北狄，不是报仇，是助纣为虐……”

萧望舒心中复杂。这个曾经才华横溢的读书人，因为一场冤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可恨，也可怜。

“柳先生，你可还有未了的心愿？”萧景琰问。

柳文渊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我想回家……回江南老家……我家的老宅后面，有棵桂花树……二十年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眼睛缓缓闭上，再无声息。

萧望舒探了探他的鼻息，摇了摇头。

柳文渊死了。这个一生充满悲剧的人物，最终在悔恨中离开了人世。

“把他好好安葬吧。”萧景琰叹息道，“在他的墓碑上，不要写北狄军师，就写‘江南士子柳文渊之墓’。”

“是。”林风领命。

柳文渊的尸体被抬走后，房间内陷入沉默。每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沉重感。战争就是这样，没有绝对的善恶，只有无尽的悲剧。

“父亲，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萧望舒打破沉默。

萧景琰沉思片刻：“黑石城需要重建，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当务之急，是稳定北境局势。耶律宏死了，北狄各部必乱，这是我们的机会。”

“王爷的意思是……”

“趁北狄内乱，收复失地。”萧景琰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雁门关以北的三州十二县，二十年前被北狄占领，如今该收回来了。”

林风激动道：“王爷英明！若是能收复失地，那可是不世之功！”

“但此事需从长计议。”萧景琰道，“我军伤亡惨重，需要休整。而且，粮草、军械都需要补充。更重要的是，需要朝廷的支持。”

说到朝廷，三人都沉默了。张明远把持朝政，绝不可能支持北境用兵。他甚至可能希望北靖王战死沙场，这样就能彻底掌控北境军权。

“父亲，”萧望舒忽然道，“青崖在雁门关，手握五万大军。如果他能……”

“不可。”萧景琰摇头，“青崖虽有兵权，但他是钦差，任务是解雁门关之围。如今任务完成，按律应回京复命。如果他擅自用兵，就是谋反。”

“可是——”

“没有可是。”萧景琰严肃道，“青崖走到今天不容易，不能因为一时冲动，毁了大好前程。而且，他现在根基未稳，朝中敌人又多，必须小心行事。”

萧望舒知道父亲说得对，但心中仍是不甘。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错过了。

“不过，”萧景琰话锋一转，“我们可以做另一件事。”

“什么事？”

“联名上书。”萧景琰道，“我以北靖王的名义，青崖以镇国公的名义，联名奏请朝廷，趁北狄内乱，收复失地。如果朝廷批准，那就是奉旨行事；如果不批，我们也尽了臣子的本分。”

萧望舒眼睛一亮：“好主意！联名上书，既表达了我们的决心，又不会授人以柄。而且，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朝中清流必然支持，张明远想要反对，也要掂量掂量。”

“正是此意。”萧景琰点头，“望舒，你伤势未愈，先留在黑石城养伤。我写两封信，一封给青崖，说明此事；一封给京中的旧友，请他们在朝中造势。”

“女儿遵命。”

计划定下，众人各自行动。萧景琰开始写信，林风负责整顿军务，萧望舒虽然想帮忙，但被父亲强行命令休息。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王府大半被毁，但她的闺房还算完好。躺在床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这些日子，她经历了太多：被俘、受伤、战斗、重逢……身心俱疲。

但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脑海中不断浮现沈青崖的身影。他在做什么？雁门关的善后工作顺利吗？有没有受伤？

思念如丝，缠绕心头。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萧望舒立刻警觉，手握匕首，轻声问：“谁？”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

萧望舒又惊又喜，连忙开窗。只见沈青崖一身黑衣，站在窗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青崖！你怎么来了？”萧望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放心你。”沈青崖翻身入窗，动作轻盈如猫，“雁门关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我连夜赶来的。”

他仔细打量萧望舒，看到她肩上的伤，眉头一皱：“伤得这么重？”

“不碍事。”萧望舒摇头，扑进他怀里，“你来了，就什么都不疼了。”

沈青崖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这些日子的担忧和思念，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

“岳父大人还好吗？”他问。

“还好，伤得重，但性命无碍。”萧望舒道，“父亲正想给你写信呢。”

她把联名上书的事说了一遍。

沈青崖听完，点头道：“岳父想得周到。此事可行，但需要仔细筹划。张明远绝不会轻易答应，他一定会从中作梗。”

“那怎么办？”

“我有办法。”沈青崖眼中闪过精光，“张明远最大的依仗是皇上。但如果皇上支持我们，他就没办法了。”

“可是皇上深居宫中，如何能支持我们？”

“所以我要回京一趟。”沈青崖道，“面圣陈情，说服皇上支持收复失地。”

萧望舒一惊：“太危险了！张明远在京城势力庞大，你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放心，我有准备。”沈青崖微笑道，“这次北境大捷，我斩杀耶律宏，解雁门关之围，这是不世之功。张明远想要动我，也要掂量掂量。而且，朝中并非他一人独大，还有太后，还有清流，还有那些对张明远不满的官员。”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我手中有兵。五万京营精锐只听我的命令，张明远不敢轻举妄动。”

萧望舒知道他说得有理，但还是担心：“可京城毕竟是他的地盘……”

“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去。”沈青崖握住她的手，“你是北靖王之女，又有制造火器之功，皇上一定会见你。我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萧望舒脸一红：“谁跟你是夫妻……”

“很快就是了。”沈青崖深情地看着她，“等这次回京，我就向皇上请旨赐婚。我要明媒正娶，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萧望舒心中甜蜜，但想起现实，又有些担忧：“可是张明远一定会反对……”

“那就让他反对。”沈青崖冷笑，“我沈青崖要娶谁，还轮不到他做主。”

两人相拥片刻，萧望舒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柳文渊死了。”

她把柳文渊的事说了一遍。

沈青崖听后，沉默良久：“他是个悲剧人物。但话说回来，这世上谁不是悲剧呢？你我，岳父大人，甚至张明远，都有自己的执念和痛苦。”

“那你呢？”萧望舒问，“你的执念是什么？”

沈青崖望着窗外的夜空，缓缓道：“我的执念……是让这天下，少一些悲剧。”

他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见过太多的死亡和苦难。家族蒙冤时，我发誓要报仇；边关征战，我发誓要保境安民；如今，我想要做的更多——让这个国家强大，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像柳文渊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萧望舒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会陪你一起。”

“我知道。”沈青崖微笑，“所以，你是我的希望。”

两人相视而笑，千言万语都在眼神中。

夜还长，但黎明总会到来。

而在遥远的京城，宰相府中，张明远正看着手中的密报，脸色阴沉。

“耶律宏死了……沈青崖赢了……”他喃喃自语，手中的茶杯被捏得咯吱作响。

“相爷，现在我们怎么办？”幕僚小心翼翼地问。

张明远沉默片刻，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沈青崖必须死。他不死，我们所有人都要死。”

“可是他现在手握兵权，又有大功在身，不好动啊。”

“功高震主，这是自古以来的忌讳。”张明远冷笑，“皇上年轻，最怕的就是权臣。沈青崖如今风头正盛，皇上心中未必没有猜忌。”

幕僚眼睛一亮：“相爷的意思是……”

“挑拨离间，借刀杀人。”张明远缓缓道，“让皇上去对付沈青崖。而我们，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他走到窗前，望着北方的夜空，眼中寒光闪烁。

“沈青崖，你以为你赢了吗？不，游戏才刚刚开始。”

夜风吹过，带来远方的血腥味。这场权力的游戏，注定要用更多人的鲜血来书写。

而在北境的星空下，沈青崖和萧望舒相拥而立，望着同一片夜空。

他们知道，前路艰险，但他们无所畏惧。

因为，他们在一起。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