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暗流涌动的棋盘(2/2)

“有要紧事。”沈青崖径直走进密室,“我让你查的事,有进展了吗?”

云飞扬屏退左右,低声道:“正要禀报。根据主公提供的线索,我们排查了所有可能与影卫有关的人。有一个发现——三个月前,兵部武库司郎中周显突然暴富,在城南购置了一座三进宅院。”

“周显?”沈青崖记得这个人,一个不起眼的五品官,主管军械入库登记。

“对。我们暗中调查了周显,发现他这三个月来,频繁与一个西域商人接触。那个西域商人名义上是做皮毛生意,但实际上,我们在他的货栈里发现了这个。”

云飞扬取出一张图纸。沈青崖展开一看,脸色骤变——这是神火弩的制造图!

“图纸从哪里来的?”

“从周显家里搜出来的。”云飞扬道,“昨夜我们的人潜入周府,在他的书房暗格里找到了这份图纸,还有……还有一本密账。”

又一本密账。

沈青崖接过账本,快速翻阅。账本记录的是军械出入库情况,但其中有很多蹊跷之处——明明入库一百张强弩,出库记录却只有八十张;明明入库五百柄钢刀,出库记录却只有四百柄……

“缺失的军械去哪了?”沈青崖问。

“根据账本推算,这三年里,兵部武库司至少缺失强弩三千张,钢刀两万柄,甲胄五千套,箭矢二十万支。”云飞扬声音沉重,“这些军械,都被周显通过那个西域商人,运出了关外。”

“关外……”沈青崖握紧拳头,“是运往北狄吧?”

“正是。那个西域商人我们已经控制住了,他交代,这些军械都是运往草原,卖给北狄各部的。而且,买家特别指定要最新式的军械,价格高出市场三倍。”

一切豁然开朗。

北狄为什么能突然拥有大量精良军械?为什么能连破三城?因为有人源源不断地为他们输送武器!

而这个人,就是兵部武库司郎中周显。不,周显只是个小角色,他背后肯定还有人。一个能调动影卫、能指挥福王、能操控军械走私网络的人。

“周显现在何处?”

“昨夜我们搜到证据后,本想立即抓人,但去晚了一步。”云飞扬惭愧道,“周显已经失踪了。我们搜遍了他的宅院和常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他家人呢?”

“也失踪了。据邻居说,昨天下午有一辆马车来接,说是周显在老家病重,要接家人回去探望。当时还没人起疑,现在想来,应该是提前逃了。”

沈青崖冷笑:“动作真快。我刚查出影卫有问题,那边就灭口瑞王;我刚要查军械走私,这边周显就跑了。我们的一举一动,对方都了如指掌。”

云飞扬脸色一变:“主公的意思是……我们内部有奸细?”

“不一定是我们内部,但肯定有人能及时获取情报。”沈青崖沉吟道,“朝中大臣,宫中太监,甚至……太后身边,都可能有人被收买。”

这个想法让沈青崖不寒而栗。若真如此,那敌人已经渗透到了大晏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在明,敌在暗,这场仗怎么打?

“主公,现在怎么办?”

沈青崖沉思良久,缓缓道:“两条路。第一,继续追查周显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第二,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对方既然能掌握我们的动向,我们就故意放出假消息,引蛇出洞。”沈青崖眼中闪过精光,“通知下去,就说我旧伤复发,需要静养三日,这期间不见任何人,朝政暂由陈武代管。”

“主公是要……”

“我要亲自去追周显。”沈青崖道,“对方以为我病了,必定放松警惕。这个时候,正是追查的好时机。”

“太危险了!”云飞扬急道,“您如今身系天下,怎能亲自涉险?这事交给我去办。”

“不,我必须亲自去。”沈青崖摇头,“周显这条线太重要了,牵涉到军械走私、北狄入侵,甚至可能关系到那个神秘的‘青鬼’。别人去,我不放心。”

见云飞扬还要劝,沈青崖抬手制止:“我意已决。你去准备,今夜我就出城。记住,我‘病重’的消息要传得真,连太后和陛下那边都要瞒着。”

“这……欺君之罪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沈青崖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若让那个幕后黑手继续逍遥,大晏江山危矣。个人的安危荣辱,与社稷安危相比,微不足道。”

亥时,镇国公府传出消息:国公爷旧伤复发,咯血昏迷,孙院正已入府诊治,需静养三日,任何人不得打扰。

消息很快传遍京城。有人担忧,有人猜疑,也有人暗自欢喜。

子时,一辆运送夜香的马车从国公府后门驶出,沿着小巷缓缓前行。赶车的是个佝偻老者,马车里装满了污秽之物,臭气熏天,沿途巡逻的士兵都掩鼻避开,无人上前检查。

马车出了城门,在官道上行驶了十里,拐进一处树林。老者跳下车,掀开车厢底板,沈青崖从夹层中钻了出来。

“主公,委屈您了。”老者撕下伪装,正是云飞扬。

“无妨。”沈青崖换上一身黑衣,“追踪到什么线索了吗?”

“有。”云飞扬递过一张纸条,“周显失踪前,最后去的地方是城东的‘醉仙楼’。我们在醉仙楼伙计那里打听到,周显当时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

“伙计说不认识,只记得那人戴着一顶宽檐帽,看不清脸。但有一点很特别——那人左手只有四根手指,小拇指缺失。”

左手缺小指。这个特征很明显。

“还有别的吗?”

“有。伙计听到他们对话中的只言片语,提到了‘老地方’、‘三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沈青崖思索片刻:“周显是昨天下午失踪的,三日后……那就是大后天。他们要在‘老地方’交易。这个‘老地方’是哪里?”

“已经查到了。”云飞扬道,“周显在京城有三个秘密据点,一个是城南宅院,已经空了;一个是城西的货栈,我们也搜过了,没有发现;第三个是城北三十里外的‘清风观’,那里香火不旺,平时很少有人去。”

“清风观……”沈青崖想起,那是前朝修建的一座道观,因为位置偏僻,年久失修,早已荒废。确实是秘密交易的好地方。

“走,去清风观。”

“现在?”云飞扬看了看天色,“主公,已经子时三刻了,您一夜未眠,不如先休息……”

“来不及休息。”沈青崖翻身上马,“周显提前逃跑,说明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但既然约了三日后交易,说明他手里还有重要的东西要出手,或者还有重要的人要见。我们必须赶在他交易之前截住他。”

两人策马向北,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京城某处隐秘宅院内,烛火通明。

一个戴着青铜鬼面具的人坐在主位,听着属下的汇报。

“沈青崖病重?消息可靠吗?”

“可靠。”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低声道,“孙院正确实进了镇国公府,到现在还没出来。陈武已经接管了朝政,内阁那边也证实了此事。”

面具人轻笑:“病得真是时候。北境告急,江南未稳,他这个主心骨却倒下了。看来,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主上,接下来该怎么做?”

“按原计划进行。”面具人缓缓道,“北境那边,让青鬼的人再加把劲,务必在沈青崖‘病愈’前拿下黑石城。江南那边,让三大世家动一动,给张怀远找点麻烦。至于京城……”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通知我们的人,可以开始下一步了。沈青崖一倒,朝中那些人该站队了。愿意归顺的,留;不愿的……杀。”

“是!”

黑衣人退下后,面具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而阴柔的脸。他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残月,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沈青崖啊沈青崖,你以为赢了福王就赢了一切?殊不知,福王只是棋盘上的一颗弃子。真正的棋手,现在才要落子呢。”

他抚摸着左手缺失的小指,眼中闪过怨毒的光芒。

“断指之仇,灭门之恨,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寅时三刻,沈青崖和云飞扬抵达清风观。

道观坐落在一片竹林深处,确实偏僻。围墙多有坍塌,山门上的牌匾斜挂着,随时可能掉下来。观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两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在竹林里隐藏身形,仔细观察。

“有灯光。”云飞扬低声道。

沈青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道观后殿的窗户里,隐约透出微弱的烛光。在这荒废的道观里,深更半夜还有烛光,肯定有问题。

“你从左边绕过去,我从右边。记住,尽量抓活的。”

“是。”

两人分头行动,悄无声息地接近后殿。沈青崖绕到殿后,从破窗向内窥视。

殿内点着一盏油灯,灯下坐着一个人,正是周显。他面前摊着一本账册,手里拿着笔,正在记录什么。旁边放着一个小包袱,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除了周显,殿内还有两个人,都是彪形大汉,手持钢刀,站在门边警戒。

沈青崖数了数,一共三个敌人。以他和云飞扬的身手,应该能对付。问题是,周显显然在等什么人,如果贸然动手,可能会打草惊蛇。

正犹豫间,道观外传来马蹄声。周显立即收起账册,吹灭油灯,殿内陷入黑暗。

沈青崖屏住呼吸,看着山门方向。不多时,一个黑衣人牵着马走进道观,径直来到后殿。

“东西带来了吗?”是周显的声音。

“带来了。”黑衣人声音沙哑,“钱呢?”

周显点亮油灯,打开那个小包袱。里面是黄澄澄的金条,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一千两黄金,一分不少。”

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匣,打开。沈青崖瞳孔一缩——木匣里是一枚虎符!

虎符是调兵的凭证,一分为二,皇帝持一半,将领持一半。两半合拢,才能调动大军。这枚虎符虽然只有一半,但看形制,至少能调动三万兵马。

“这是北境边军的虎符。”黑衣人道,“三个月前,兵部下发新虎符,旧的应该销毁。但这一枚,被福王扣下了。现在,它是你的了。”

周显接过虎符,仔细端详,脸上露出贪婪之色:“有了这个,我就能调动北境边军……”

“别做梦了。”黑衣人冷笑,“只有一半虎符,调不动一兵一卒。但如果你能找到另一半,那就不一样了。”

“另一半在哪?”

“这就是你要查的事了。”黑衣人道,“我的任务只是把这半枚虎符交给你。至于能不能找到另一半,能不能调动边军,就看你的本事了。”

周显收起虎符,将金条推过去:“替我谢谢主上。有了这个,北境那边的事就好办多了。”

黑衣人收起金条,正要离开,忽然顿住脚步:“有人!”

话音刚落,殿门被撞开,云飞扬冲了进来。两个彪形大汉立即挥刀迎上,殿内顿时刀光剑影。

沈青崖也从破窗跃入,直取周显。周显大惊,抓起包袱就要跑,被沈青崖一脚踢翻在地。

“周显,你的事发了!”

周显脸色惨白,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沈青崖?你不是病了吗?”

“那是骗你的。”沈青崖剑指他的咽喉,“说,谁指使你走私军械?这虎符又是怎么回事?”

周显忽然笑了,笑容诡异:“沈青崖,你以为你赢了吗?看看外面。”

沈青崖心中一凛,转头看向殿外。不知何时,道观外亮起了无数火把,将整个竹林照得如同白昼。火把下,是密密麻麻的黑衣人,足有上百之众。

“中计了!”云飞扬砍翻一个大汉,退到沈青崖身边,“主公,我们被包围了。”

黑衣人首领缓步走进殿内,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然是兵部侍郎,王志远!

“王大人?”沈青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志远是兵部侍郎,正三品大员,素以刚正不阿着称。沈青崖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福王余党,甚至是那个幕后黑手的人。

“很意外吗,沈国公?”王志远微笑,“或者说,我应该叫你……沈青崖?”

“为什么?”沈青崖握紧剑柄,“你身为朝廷命官,为何要勾结外敌,走私军械?”

“为什么?”王志远笑容转冷,“沈青崖,你还记得十年前,江南沈家灭门案吗?”

沈青崖浑身一震。

十年前,江南沈家,那是他的本家。沈家世代经商,富甲一方,但因得罪了当时的江南巡抚,被诬陷通匪,满门抄斩。只有当时在京城求学的沈青崖逃过一劫。

“你是……”

“我是沈家的管家之子。”王志远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我父亲,我母亲,我妹妹,都死在那场冤案里。而制造那场冤案的,就是当时的江南巡抚,后来的福王党羽,现在的礼部尚书——徐光启!”

沈青崖如遭雷击。徐光启?那个被他从轻发落,贬为知府的徐光启?

“你以为徐光启只是懦弱?你以为他只是被福王胁迫?”王志远咬牙切齿,“不!他是主谋!是他为了讨好福王,为了侵吞沈家财产,制造了那场冤案!而你,沈青崖,你明明知道真相,却只把他贬官了事!你对得起沈家上下三百口冤魂吗?!”

沈青崖踉跄后退,脸色苍白。他确实调查过沈家灭门案,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福王,徐光启只是执行者。他以为徐光启是迫不得已,所以从轻发落……

“现在你明白了?”王志远拔出刀,“我潜伏十年,从一个小小文书做到兵部侍郎,就是为了报仇。福王要谋反,好,我帮他;他要军械,我给;他要勾结外敌,我牵线。所有能让他疯狂,能让他走向灭亡的事,我都做。因为我知道,他越疯狂,死得就越快!”

“你……”沈青崖声音发颤,“你为了报仇,不惜出卖国家,不惜让千万将士送死?”

“国家?”王志远狂笑,“这个国家给了沈家什么?给了我家什么?只有冤屈,只有死亡!既然这个国家不公,那我就毁了它!至于那些将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的死,是必要的牺牲!”

“疯子!”云飞扬怒喝。

“对,我是疯了。”王志远举起刀,“从十年前我家破人亡的那天起,我就疯了。沈青崖,今天你也别想活着离开。杀了你,我再杀徐光启,然后……把这个腐朽的朝廷,彻底埋葬!”

他挥手下令:“杀!”

上百黑衣人冲进道观。沈青崖和云飞扬背靠背,面对潮水般的敌人。

刀光剑影,血花飞溅。

沈青崖剑法精妙,云飞扬刀势凶猛,两人配合默契,一时间竟无人能近身。但敌人太多,杀了一波又来一波,两人渐渐体力不支。

“主公,我来断后,您先走!”云飞扬身上已多处负伤。

“不行!”沈青崖一剑刺穿一个黑衣人的咽喉,“要走一起走!”

正激战间,道观外忽然传来喊杀声。紧接着,一支骑兵冲破黑衣人的包围,杀进观内。为首之人,竟是陈武!

“国公爷,末将来迟了!”

沈青崖精神一振:“你怎么来了?”

“云飞扬留了信号,末将看到后立即带兵赶来。”陈武挥刀砍翻几个黑衣人,“这里交给我,您先撤!”

有了援军,战局瞬间逆转。黑衣人虽然悍勇,但毕竟不是正规军的对手,很快被冲散。王志远见势不妙,转身要跑,被沈青崖一剑刺中大腿,摔倒在地。

“拿下!”

士兵一拥而上,将王志远捆了个结实。

沈青崖走到他面前,神色复杂:“王大人,不,王兄……你的仇,我会替你报。徐光启,我会重新审判,还沈家一个公道。但你的所作所为,同样罪不可赦。”

王志远惨笑:“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沈青崖,你以为抓住我就结束了吗?告诉你,我只是个小卒子。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这朝廷里,这皇宫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你抓不完,杀不尽!”

沈青崖沉默良久,挥手道:“带下去,严加看管。”

士兵押着王志远离开。沈青崖走到周显面前,周显早已吓得瘫软在地。

“国公爷饶命,国公爷饶命啊!我只是个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半枚虎符,是怎么回事?”沈青崖冷声问。

周显颤抖着交代:“是……是福王生前安排的。他说,万一他失败了,就用这半枚虎符,联系北境边军中的内应,里应外合,打开边关,放北狄入关……”

沈青崖倒吸一口凉气。福王竟然疯狂至此,为了皇位,不惜引狼入室,不惜让北境生灵涂炭!

“内应是谁?”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周显磕头如捣蒜,“福王只说,持有虎符的人,自然知道怎么联系内应。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啊!”

沈青崖看向那半枚虎符,只觉得它重如千斤。北境危在旦夕,边军中还有内应,萧望舒和北靖王身处险境……

“陈武!”

“末将在!”

“立即整顿兵马,我要亲自去北境!”

“现在?”陈武大惊,“国公爷,您身份贵重,怎能亲赴险地?北境有赵虎将军,有北靖王,应该能守住……”

“守不住。”沈青崖打断他,“有这半枚虎符,边军中必有内应。若内应突然发难,黑石城危矣。我必须亲自去,肃清内奸,稳定军心。”

他看向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危机才刚刚开始。

“传令下去,我‘病愈’了。今日早朝,我要向太后和陛下请旨,亲赴北境督战。”

“那朝政……”

“交由张怀远暂管。”沈青崖早已想好,“他刚从江南回来,熟悉情况。有太后坐镇,应该无碍。”

陈武知道劝不住,只能领命:“是,末将这就去准备。”

沈青崖站在原地,看着手中那半枚冰冷的虎符。虎符上的铭文在晨光中清晰可见:“北境边军,如朕亲临”。

但如今,这象征皇权的信物,却成了叛国通敌的工具。

“望舒,等我。”他轻声自语,“无论如何,我都会赶到你身边。”

晨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清风观内的战斗已经结束,但更大的风暴,正在北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