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宫门(1/2)

雕刻着皇家腾龙纹样的华美马车,在青石镇百姓敬畏而好奇的目光中,缓缓启动,朝着那座位于大陆权力之巅的紫禁城驶去。

阿遥端坐于车厢之内,闭目养神。

她的外表,依旧是那个来自乡野的、朴素到有些寒酸的医女。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一头用木簪随意挽起的长发,一张清秀却毫无修饰的脸庞。

然而,在她那低垂的眼帘之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正掀起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皇宫。

大周皇宫!

这个词,对她而言,不是荣耀,不是权势,而是血与泪,是恨与绝望。是囚禁了她十年青春的牢笼,是毁灭了她家族荣耀的坟场,是埋葬了她前世所有天真与幸福的地狱!

马车每向前滚动一寸,那些被她刻意尘封在灵魂最深处的记忆,便如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她仿佛又看到了,父亲被押赴刑场时,那决绝而悲凉的背影。

她仿佛又听到了,母亲在大火中,那凄厉而绝望的哀嚎。

她仿佛又感觉到了,在那座冰冷的掖庭宫里,那些永无止境的、刺入骨髓的寒冷与饥饿。

还有……李烬那张英俊却又无比冷酷的脸。他看着她在泥沼中挣扎,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胜利者的、残忍的快意。

“阿遥姑娘。”

车外,传来随行太监那尖细而客气的声音,“前面就是宫门了,按规矩,需要查验令牌,还请姑娘准备一下。”

阿遥猛地睁开双眼。

那一瞬间,她眼中所有的波澜、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痛苦,都尽数褪去,重新化为了那片古井无波的深潭。

她从怀中,取出那面由内廷总管亲手颁下的、刻着“奉旨入宫”字样的金丝楠木令牌。

“有劳公公了。”她的声音,平静而谦卑。

马车在厚重高耸的宫门前停下。

当阿遥手持令牌,走下马车,双脚重新踏上那片由汉白玉铺就的、冰冷而坚硬的广场时,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狠狠抽痛了一下。

一样的宫墙,一样的道路。

朱红的宫墙,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如同凝固了的鲜血一般的光泽。高耸入云的角楼,沉默地矗立着,像一个个冷漠的、见证了无数罪恶与阴谋的巨人。

空气中,飘散着一种独特的、只有皇宫才有的味道。那是名贵的柏木、精致的熏香、和泥土深处渗透出的、淡淡的陈腐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熟悉。

这一切,都该死的熟悉!

她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几欲作呕的感觉,跟随着引路的太监,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

前世,她是被当做罪人,被人像拖死狗一样,从这里拖进去的。

而今生,她却是以“神医”的名义,被圣上“请”进来的。

何其讽刺。

引路的太-监姓黄,是个三十出头、在宫里颇有几分脸面的管事。他一路上,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乡野神医。

见她虽然衣着朴素,但举止沉稳,面对这皇宫的赫赫天威,竟无半分寻常百姓的惊惶与失措,心中也不由得高看了几分。

“阿遥姑娘,”黄公公一边走,一边看似随意地提点道,“待会儿见了陛下,务必恭谨。太后娘娘凤体违和,陛下心中焦急,若是……若是有什么差池,姑娘可要仔细自己的脑袋。”

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敲打。

“多谢公公指点,民女省得。”阿遥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他们穿过御花园,绕过几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终于,来到了一座格外庄严肃穆的宫殿前。

宫殿的牌匾上,用烫金大字,书写着三个字——慈安宫。

太后的寝宫。

还未走近,一股凝重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便扑面而来。

宫门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身穿铠甲、手持长戟的禁军。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如临大敌般的紧张与严肃。

宫殿前的台阶下,跪着一排瑟瑟发抖的宫女和太监,显然是刚刚受了责罚。

阿遥的鼻子,轻轻翕动了一下。

一股极为怪异的味道,顺着微风,钻入了她的鼻腔。

那是一种,混杂着浓郁的汤药苦味、和一种极为奢华名贵的焚香气息的味道。两种味道,本该各自清晰,此刻却以一种极不协调的方式,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旁人或许只会觉得这味道有些奇怪,有些冲鼻。

可这味道,落在阿遥的鼻中,却让她瞬间便眯起了双眼,心中杀机一闪而逝。

是它!

不会错的!

那种焚香,她认得,是只有皇室才能使用的、由南海进贡的顶级“龙涎香”。其香气醇厚,有静心凝神之效。

而那股混杂在其中、几乎微不可闻的、带着一丝丝腥甜气息的异香,若她没有记错的话,正是来自西域的一种名为“七星海棠”的剧毒植物!

七星海棠本身,剧毒无比,但其花粉,经过特殊炮制之后,却会散发出一种与龙涎香极为相似的香气。

单独闻,两者都对人体无害。

可一旦将两者混合在一起,日复一日地焚烧,便会产生一种无色无味、却能悄无声息侵蚀人体心脉的慢性毒气!

中毒之人,初期只会觉得精神不济,夜不能寐。时间一长,便会心悸气短,神思恍惚,最终,在幻觉与惊恐中,油尽灯枯而亡!

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思!

阿遥垂下眼帘,将眼底的那一抹寒光,掩藏得干干净净。

“阿遥姑娘,请吧。陛下和太医院的诸位院判,都在里面候着呢。”黄公公在殿门前停下脚步,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阿遥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慈安宫的大殿。

殿内,光线有些昏暗。

所有的窗户,都用厚重的帷幔遮挡着,密不透风。空气中,那股混杂着药味和毒香的怪异气味,更加浓郁了。

数十名宫女太监,屏息敛声地,分列两旁,整个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而在大殿正中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雕成的、象征着至高无上地位的凤床之前,正围着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身形挺拔的男人。

即便只是一个背影,阿遥也一眼便认了出来。

李烬!

那个化成灰,她也永远不会忘记的男人!

此刻的他,正背对着门口,眉头紧锁,一脸焦灼地,与身边几位身穿官服、白发苍苍的太医,低声说着什么。

“……还是查不出病因吗?一群废物!朕要你们何用!”

李烬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陛下息怒……”为首的刘院判,战战兢兢地回道,“臣等……臣等真的已经尽力了。太后娘娘的脉象,时而如洪钟,时而如游丝,诡异无比,臣等行医数十年,从未……从未见过如此怪症啊!”

“滚!都给朕滚出去想办法!”李烬不耐烦地一挥龙袖。

刘院判等人如蒙大赦,擦着冷汗,正要躬身告退,却一眼瞥见了刚刚走进来的阿遥。

“陛下,”刘院-判像是找到了救星,连忙指着阿遥说道,“您下旨宣召的那个民间医女,到了。”

李烬这才不耐烦地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出鞘的利剑,直直地射向阿遥。

当他看清来人,只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面容清秀、身形单薄的年轻女子时,他那原本就紧蹙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期望,瞬间便被浓浓的不耐与轻蔑所取代。

“这就是你们说的……神医?”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与讥讽,“一个黄毛丫头?你们是觉得,朕的耐心,好到可以陪你们玩这种市井游戏吗?”

那是一种,来自于权力顶端的、视人命如草芥的、与生俱来的傲慢。

面对着那张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噩梦中的脸,面对着那熟悉的、轻蔑的眼神,阿遥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但她最终,还是死死地,将那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情绪,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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