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宫门(2/2)

她缓缓跪下,对着那个方向,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民女见驾之礼。

“草民阿遥,叩见陛下。”

她的声音,清冷而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谄媚,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李烬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在他天子龙威之下,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平民。

“哼,倒有几分胆色。”他冷哼一声,却也懒得再与她多费口舌,只是不耐烦地朝凤床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别跪着了。既然来了,就过去看看。朕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治不好,或是敢妖言惑众,蛊惑宫闱,朕,要你的脑袋!”

“草民遵旨。”

阿遥平静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无视了周围那些太医们投来的、或怀疑、或嫉妒、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径直走向了那张奢华的凤床。

床榻之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妇人。

她便是当朝太后。

曾经那个在后宫之中,虽无实权,却也雍容华贵的女人,此刻,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她的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干裂,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布满了病态的潮红。

她双目紧闭,眉头却痛苦地紧蹙着,仿佛正被什么可怕的梦魇所纠缠。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含糊的呓语。

看着太后这副模样,阿遥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极为复杂的滋味。

她的手指,在即将搭上太后手腕的那一刻,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那么一瞬。

前世的记忆,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太后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同样是在这座慈安宫里。

那时,李烬的江山,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内有藩王作乱,外有强敌环伺。

已经病入膏肓的太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当时已被打入冷宫、受尽折磨的她,秘密召到了床前。

阿遥至今都还记得,太后那双枯瘦的手,是如何紧紧地、用力地,抓着她的手。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流下的,是悔恨的、恳求的泪水。

“好孩子……是哀家……是哀家对不住你父亲……对不住你们沈家……”

“哀家知道,烬儿他……他做错了……可他……他毕竟是先帝唯一的血脉,是大周的江山啊……”

“哀家求你……看在哀家这点微薄的恩情上,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帮帮他……保住他的江山……保住李氏的血脉……”

那时的太后,并不知道,自己早已身中剧毒,时日无多。她只以为,自己是忧思成疾。

她更不知道,那个她一心想要保住的“好儿子”,才是这世上,最冷血无情、最忘恩负义的豺狼!

可笑吗?

可笑。

可悲吗?

可悲。

如今想来,太后,也不过是这深宫之中,又一个可怜的、被权力所吞噬的牺牲品罢了。

阿遥眼中的那一丝波澜,转瞬即逝。

她很快便将这丝无用的情绪,彻底压了下去。

如今的她,心中,只有复仇。

所有挡在她复仇之路上的人,无论是谁,都必须被清除。而所有能为她复仇所用的人,也无论是谁,都必须被利用!

太后,便是她计划中,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她,绝不能死!

至少,不能现在就死!

阿遥收敛心神,将三根纤细而有力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了太后那枯瘦如柴的手腕之上。

脉象……

虚浮,急促,杂乱无章。

乍一摸,确实如刘院判所言,诡异无比,毫无章法可循,像是五脏六腑都已衰败的乱脉。

但在那片混乱之下,阿遥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为微弱的、却始终存在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阴寒的搏动。

那正是心脉被毒气侵蚀后,所独有的特征!

诊断无误。

阿遥缓缓收回手,站起身,重新转向李烬。

大殿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如何?”李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阿遥没有立刻回答。

她先是环顾了一下这间布置得奢华无比,却又死气沉沉的寝宫,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尊正在“滋滋”燃烧着龙涎香的鎏金香炉上。

她知道,此刻,她绝不能直接说出“中毒”二字。

那样,只会立刻打草惊蛇,让下毒的舒贵妃有所防备,甚至会立刻将她视为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她需要一个,既能名正言顺地清除掉所有毒源,又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理由。

“回陛下。”

阿遥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静的大殿。

“太后娘娘并非身染恶疾。”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几位太医更是脸色大变,刘院判立刻上前一步,厉声斥道:“大胆妖女!你休得胡言!我等合议诊断,太后娘...娘明明是病入膏肓,你竟敢在此信口雌黄!”

“稍安勿躁。”李烬抬手,制止了刘院判,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遥,“让她说下去。”

阿遥迎着李烬那审视的目光,不慌不忙地,说出了一番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草民看来,太后娘娘之所以凤体违和,神思不宁,皆因……这慈安宫,风水不佳,有秽物相冲。”

“风水?秽物?”李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你是在戏耍朕吗?”

“草民不敢。”阿遥躬身道,“医者,望闻问切。草民方才观此宫殿,虽是富丽堂皇,却阴气过盛,阳气不显。再闻这殿中之气,药香与焚香混杂,气息驳而不纯,久居于此,最是耗人心神,引邪祟入体。”

“一派胡言!”一个性子急的太医忍不住怒喝道,“简直是荒谬绝伦!”

“哦?”阿遥转过头,清冷的目光,扫了那太医一眼,“那请问这位大人,既然不是邪祟入体,为何太后娘娘的脉象会如此诡异?为何你们用尽了所有的名贵药材,却不见半分起色?”

一句话,问得那太医,哑口无言。

阿遥不再理会他们,而是重新看向李烬,语气笃定地说道:“若要太后娘娘凤体康复,必须先除此秽物,扶正祛邪!”

“如何除?”李烬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显然,他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耗尽。

“很简单。”

阿遥伸出手指,指向那尊香炉,以及殿内各处摆放的数十盆奇花异草。

“首先,立刻撤掉殿内所有的香料、盆栽,连同所有沾染了这些气息的帷幔、床褥,也一并换掉!开窗通风,让这殿内的污浊之气,尽数散去!”

“其次,草民会为太后娘娘,开一张温补的药方,固本培元,驱散其体内的阴邪之气。”

她走到一旁的桌案前,拿起笔,蘸了墨,在一张白纸上,挥笔写下了一张药方。

那药方上的药材,尽是些黄芪、当归、茯苓、白术之类的常见温补之药。

刘院判等人凑上来看了一眼,皆是面露不屑。这些药,他们早就用过了,根本毫无作用。

然而,他们却没有发现,在那一众温补药材之中,阿遥悄悄地,加入了两味极其不起眼的、却正是“七星海棠”之毒克星的解毒草药。

写完药方,阿遥将其呈上。

“陛下,只需按照草民所言,三日之内,太后娘娘的病情,必有起色。七日之内,便可清醒过来。”

她看着李烬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掷地有声地,立下了军令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