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后病(1/2)

初冬的暖阳,透过质子府窗格上糊着的薄纸,洒下一片斑驳而温暖的光晕。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经久不散的浓郁药味,但若仔细去闻,便能发觉,那其中骇人的血腥气与腐败气息,已经淡了许多。

萧凛斜倚在铺着厚厚白狐裘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古旧的兵法书。他的脸色,依旧是那种病态的、不见天日的苍白,偶尔响起的几声咳嗽,也依然显得虚弱无力,仿佛随时都会将心肺咳出来一般。

然而,在那宽大的病号服之下,他原本因重伤而消瘦的身体,已经重新变得结实有力。他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阿遥的精心调理下,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如同一条沉睡的蜈蚣。他被“霜心散”暂时压制的内力,也正在一点一滴地恢复,于丹田气海之中,缓缓流转。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阿遥提着一个食盒,缓步走了进来。她依旧是那副乡野医女的打扮,粗布衣裙,荆钗布裙,脸上带着几分谦卑与恭谨。

侍卫魏沱立刻上前,接过食盒,从中端出两只一模一样的黑瓷药碗。

一碗,药汁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的苦涩气味,是给外人看的“吊命汤”。

另一碗,则盛着清澈如水的药液,隐隐透着一股草木的清香,这才是真正为萧凛固本培元、调理“霜心散”药性的灵药。

这已经成了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

萧凛放下书卷,接过那碗清澈的药液,一饮而尽。一股暖流,瞬间从喉间滑入腹中,继而散入四肢百骸,驱散了“霜心散”带来的阴寒之气,让他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外面,有什么动静?”他低声问道,声音刻意压得嘶哑而虚弱。

“‘玄鸟’传回消息,”阿遥一边收拾着药碗,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道,“吏部尚书昨日在朝堂上,弹劾户部侍郎贪墨军饷,证据确凿。李烬震怒,已将户部侍郎打入天牢。如今,户部侍郎一职空缺,皇后一系的势力,和丞相的人,都盯上了这个位置,斗得不可开交。”

萧凛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狗咬狗罢了。李烬正好乐得看他们内斗,以收渔翁之利。”

他顿了顿,看向阿遥:“你那边呢?”

“三年前平西侯府纵火案的卷宗,我已经拿到了。只是,里面的关键记录,被人刻意抹去了。”阿遥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萧凛却能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冷了几分,“不过,我已经让‘玄鸟’去查当年负责此案的京兆尹府小吏,应该很快,就会有线索。”

萧凛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以来,他与阿澈的合作,愈发默契。他利用自己对朝堂的了解,为她分析京城的势力格局。而她,则通过那张无孔不入的情报网,为他提供各种被掩盖在深水之下的秘密。

他们就像两头潜伏在黑暗中的孤狼,彼此舔舐伤口,同时,也一起磨砺着爪牙。

就在此时,侍卫魏沱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间带着几分古怪。

“殿下,”他先是对着萧凛行了一礼,随即又看向阿遥,“外面……外面出大事了。”

“何事惊慌?”萧凛蹙眉问道。

“宫里传出消息,”魏沱压低了声音,脸上既有兴奋,又有些幸灾乐祸,“当朝太后,不知怎的,突然就病倒了!而且病得极其古怪,卧床不起,日渐消瘦,夜里还时常说胡话,说……说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刻意加重了“不干净的东西”几个字,显然,民间早已将此事传得神乎其神。

“宫里所有的太医,都去看过了,轮番会诊,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却连个病因都说不出来。眼看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陛下……李烬他龙颜大怒,下了一道圣旨,说是要遍访天下名医,入宫为太后诊治。若有能治好太后者,赏黄金千两,封侯拜将!”

魏沱说得眉飞色舞,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皇宫大院里又一桩可以当做谈资的秘闻罢了。

萧凛听了,也只是冷哼一声,讥讽道:“他李烬弑君篡位,逼死先帝,如今倒是知道在养母面前,装什么孝子贤孙了。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一场戏罢了,可笑!”

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皇宫内院,本就是非之地,一个太后的病,与他这个自身难保的质子,相隔太远。

然而,他话音刚落,却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阿遥,身体猛地一僵。

他转过头,只见阿遥那张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竟是血色尽褪!她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不是惊恐,也不是意外。

那是一种……尘封的、痛苦的记忆,被瞬间唤醒时,所带来的巨大冲击!

“阿遥?”萧凛试探着叫了她一声。

阿遥像是没有听到,她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墙壁,仿佛看到了那座金碧辉煌、却又阴森冰冷的皇宫。

她的脑海中,前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现!

她记得!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前世,她还是平西侯府的嫡女沈知遥时,就曾听闻过太后“身染怪病”之事。那时的她,天真愚蠢,也和世人一样,以为那只是宫闱之中又一桩无法言说的秘辛。

直到后来,她被李烬囚禁于深宫,在那些绝望而无助的日日夜夜里,她才从几个喝醉了酒、口不择言的宫女口中,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太后,根本不是病了。

她是中了一种极为罕罕的慢性奇毒!

下毒之人,正是如今宠冠后宫,风头无两的——舒贵妃!

舒贵妃的家族,手握重兵,是李烬登上皇位的重要佐助。但李烬生性多疑,即便对自己的枕边人,也处处提防。他将自己的养母——毫无根基的前朝太后,扶上高位,就是为了在后宫之中,制衡舒贵妃一族的势力。

舒贵妃又岂是甘于人下之辈?她表面对太后恭敬有加,晨昏定省,孝顺无比,暗地里,却用一种从西域得来的秘法,将一种名为“浮生梦”的奇毒,混入了每日敬奉给太后的安神香之中。

这种毒,无色无味,不会立刻致人死地。它会一点一点地侵蚀人的心脉与神智,让人日渐虚弱,精神恍惚,夜不能寐,最终,在无尽的幻觉与恐惧中,耗尽所有生机,心力衰竭而亡。

其死状,与忧思成疾、大病不愈,没有任何区别。

前世,直到太后被活活毒死,宫中所有太医,都未能发现任何中毒的迹象,只当她是年事已高,思虑过重而亡。

而太后一死,后宫之中,舒贵妃便再无掣肘,她背后的家族势力,也因此更加稳固,成为了李烬心头一根拔不掉的毒刺。

而这一世……

这个前世让舒贵妃得偿所愿的阴谋,这个被掩盖了数年的惊天秘密……

如今,竟成了送到她沈知遥面前的,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一个能让她从质子府这个小小的舞台,一跃踏入大周权力最中心的——敲门砖!

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激动,从她的心底深处涌起,让她的血液,都开始微微沸腾。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阿遥!”

萧凛沉声一喝,加重了语气,终于将她从那汹涌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阿遥猛地回过神,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她抬起头,迎上萧凛那双探究的、带着一丝担忧的眼眸。

“我没事。”她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微的颤抖。

“你的脸色,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萧凛紧紧地盯着她,“太后的病,有什么问题?”

以他对阿遥的了解,绝不会因为一则宫闱秘闻,便失态至此。除非……这件事,与她有关,或者说,与她的计划有关。

阿遥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这不是病。”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石落地,“是中毒。”

“中毒?”萧凛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宫中戒备森严,太后的饮食,更是慎之又慎,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本事,能对太后下毒,还不被太医院那群老狐狸发现?”

“寻常的毒,自然瞒不过他们。”阿遥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冷的光,“可如果,下毒的工具,不是饮食,而是每日都要燃的……安神香呢?”

“如果这种毒,不会在体内留下任何痕迹,只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耗尽心神而死呢?”

萧凛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是蠢人,阿遥话已至此,他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凶险与阴谋。

“你有把握?”他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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