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红绳(2/2)

他们想见那时,他不过也才十四。

于公子上前一步,帕子上的金线扫过她发梢,把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她耳后因冻疮留下的淡疤——那是在王府庄子里,被寒冬冻出来的,他指尖触到那疤,喉间发紧:“王府想教你‘体面’,可我却在你‘不体面’的样子里,看见最珍贵的东西。”

他把那方补丁帕子塞进她手里,金线勾的并蒂莲歪歪扭扭,却是她见过最鲜活的绣样,“你蹲在灶前熬药,鼻尖的锅灰,比任何胭脂都让我心动。这些……王府没教过,也教不会。”

于云岫在一旁咬着唇,看着兄长小心翼翼又炽热的模样,想起自己偷拿画像时,守城官兵说,“这逃妾是大官人家的棋子,千金赏。”

那时她不懂兄长为何执着,此刻见杨侧妃攥着旧帕落泪,才明白有些感情,无关身份权势,只关“真心”二字。她悄悄把画像卷起来,塞进书柜最底层,嘟囔着:“哥,你好好哄杨夫人,我去拿新糕点。”

跑出门时,把廊下积雪踩得“咯吱”响,倒像给这沉默的深情,添了些热闹的注脚。

炭火烧得更旺了,杨侧妃望着案上那支未完工的银簪——簪头是她教于公子认过的玉坠形状,虽歪扭却带着股子执拗的认真。

她想起诚王看她时,像看一件旧物,而于公子看她,却像看一幅永远鲜活的画。

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檐角冰凌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坑。

杨侧妃望着于公子眼中的光,想起自己在王府无数个寒夜,以为心早已被规训成冰,此刻却被这束光暖得发软、发颤。

泪无声坠落。

“公子可知,暗卫的箭或许此刻正指着你。”她忽然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积雪,指尖触到他衣下那道浅淡的疤——是替她挡山匪时留的,“你护得住我一时,护不住……”

“护得住。”于公子忽然打断她,从袖中掏出枚刻着“平安”的玉牌,红绳上还缠着她编的同心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护身符,她说能护心尖上的人平安。”

他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将玉牌塞进她掌心,体温透过红绳传来。

雪不知何时小了,月光从窗棂漏下,在他发间镀了层银边。

杨侧妃望着手中的玉牌,忽然想起诚王曾送她金镶玉的佩饰,却在她失势时命人搜走;而眼前这枚旧玉,边角磨得温润,绳结里还缠着几根她的发丝——原来真心从不是金玉堆砌,而是有人愿把贴身的念想,连同心跳一起交给你。

“若我留下……”她忽然抬头,睫毛上的残雪落进他掌心,“你须得答应我,往后不许再独自涉险。”

于公子忽然笑了,指尖替她拂去睫毛上的雪,指腹擦过她眼下泪痣时微微发颤:“当年你抓着我衣袖说‘带我走’时,我便答应了。”

他忽然转身,翻开书案上的《诗经》,扉页空白处新添了行小字:“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与子同袍,何惧风摧。”字迹未干,墨香混着她袖间的轻香,在雪夜里漫成温柔的茧。

拂鹃悄悄掩上门,听着屋内低低的絮语,望着檐角那串新系的红绳在风雪中轻晃。

远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漏下五鼓——添衣暖衾——”的呼声穿过雪地,惊起几只栖在梅枝上的夜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