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速跃(1/2)

【太史阁长编·晓酷纪·卷四·速跃】

万鱼四百九十二年至四百九十九年,七载光阴如涓涓细流,在南境永不褪色的融融春意中悄然淌过。

那座由万千梦境凝聚而成的「空白春台」,自矗立于照夜郡中心之日起,便如定海神针,又如无形的梦境枢纽,悄然改变着这片土地的脉搏。

晓酷新政,非以雷霆万钧之势推行,而是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浸润南境每一寸土壤,继而漫过山峦,渡过江河,最终如一张温柔而无形的网,笼罩九州。

律法,不再镌刻于冰冷的竹简金石,而是鲜活地流淌在万民心意相通、魂梦相连的广袤梦境里。

争议在梦中呈现,共识于神交中达成,醒时即成无可辩驳的法度,无讼无争,万物自然遵循其理。

所谓“缺憾安宁便是太平”——

凡手持那盏映照着“空白月”影的灯者,皆能于长夜中获得深沉安眠,魂梦不惊。

盗匪无从滋生,邪祟自行退避。

人心各得其所,各安其梦,各享其静,这便是人间至高的治理境界。

南境因此春信常驻,草木葳蕤,四时流转仿佛在此停滞,只余下无尽的生机。

令人称奇的是,连北疆那片万古酷寒之地,凛冽的雪意竟也迟来早退,冻土深处传来细微的松动声响,竟有顽强的绿意于冰棱缝隙间悄然萌发。

更显异象的是,绛霄江中那万千曾辉耀如星的灯鱼,不再散发夺目光华,它们真正融入了江水,鳞片只静静折射着天光与流转的梦影,自身光华内敛,质朴如寻常鱼群。

而遍布各州、曾照亮永夜的长明石,其光芒亦自行收敛,不再与日月争辉,只余温润底蕴,仿佛在默默反哺、滋养着苍茫地脉。

天下生灵,无论南北,仰头所见,唯余那一轮恒常的“空白月”。

它高悬中天,清冷的月辉无远弗届,平等地照彻山河表里,也温柔地照入每一处幽深的梦境。

月轮不随昼夜更迭而升降,永恒静驻于苍穹之巅,其光不烈不燥,其质空灵澄澈,成为这七年天地间唯一恒常的、令人心安的标识,它静默见证着一切潜移默化的变迁,自身却如太初伊始般,寂然不变。

这七载之间,杨之毅与曹雄的身影,如清风流云,悄然穿梭于九州大地。

他们不曾增一兵一卒,未拓半寸疆土。

当年的少年坊主已褪尽青涩,身形愈发挺拔清瘦,那件雾衣常凝素白之色,行走间飘逸绝尘,不带半分烟火气。

曹雄依旧沉默如亘古磐石,守护在侧,只是岁月在他眼角刻下了细密纹路,眼神却愈发深邃,如古井无波。

二人唯执那已化为法则具象的日月圈,巡行四方,抚平天地间最后的褶皱。

圆环所至,即是法则所临。

无需言语,无需显赫威能,只需感知那缺夜月般的光辉照临之处,梦境是否重归深海般的安宁,百姓魂神是否定若山岳,他们便如完成了使命,转身离去,不着一迹,不留一言。

曾经肆虐人间、令人焦灼癫狂的“倦春症”,早已绝迹,仿佛只是远古一个模糊的噩梦。

而那些潜伏在阴影最深处、仍蠢蠢欲动的虫族余孽,甚至未曾等到日月圈的直接镇压,便在无处不在的空白月辉与万民联通的安宁梦境交织成的无形力场下,如残雪遭遇春日,悄无声息地消融、瓦解。

它们的残骸并未腐烂污秽,而是化为一种奇异的“空白壤”,色泽如月华凝霜,质地温润如玉,迅速覆盖了旧日的战争疮痍。

在这片新生的沃土之中,更加繁茂、充满灵性的眠灯草破土而出,草叶舒展如碧波,花心处凝结的空白月影,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清晰、圣洁。

草木因此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繁花,花色空灵,不似凡间色彩,花心深处,自然凝结着最为纯净的梦境精华。

这些梦境不再是个体零碎隐秘的私语,而是在那轮空白月的无声引导下,交织、共鸣、升华,最终化为滋养万物、绵延不绝的浩荡春意。

而这无边春意,其流淌的尽头,其最终的归宿,依旧是那片能包容一切、消解一切、又诞生一切的——

深邃而澄澈的空白。

史官面对这迥异于以往任何时代的七载变迁,只觉一切笔墨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慨然掷下刀笔,在那浩瀚史册的某一卷末,仅以寥寥数字,慵懒却精准地记下:

「空白春色永不褪,天下永夜自此绝。」

然而,唯有日月圈柄身之内,那源自梦雷契约的刻度,在无声地记录着时光的真正流逝,以及力量本质的跃迁:

万鱼四百九十三年,刻度自显:

七扣·空白夏——

夏日本该酷烈灼人,却在空白月的凝视下变得异常温驯,炽热的暑气化作无数清凉的梦境,在午后的微风中轻轻摇曳。

万鱼四百九十四年,刻度流转:

七扣·空白秋——

秋风本带着肃杀与凋零,此刻却只温柔地拂过安眠的草叶,每一颗成熟的果实内里,包裹的不再是种子,而是一团团圆满宁静的梦影。

万鱼四百九十五年,刻度深化:

七扣·空白冬——

寒冬的凛冽被无形化解,雪花飘落时寂静无声,它们覆盖大地,并非带来严寒,而是如同为万物盖上一床巨大而温暖的梦之衾被。

万鱼四百九十六年,刻度轮转:

七扣·空白春——

春意循着循环再度归来,然而此时的“春”已与最初的“空白春”截然不同,它更加深邃、内敛,生机蕴于无言,近乎大道本身。

万鱼四百九十七年,刻度超越:

七扣·空白年——

时间的概念开始模糊,年岁的更迭逐渐失去刻痕般的意义,仿佛被拉长、被抚平,融入一片永恒的静谧之中,唯有“空白”本身成为度量。

万鱼四百九十八年,刻度凝一:

七扣·空白月——

月之阴晴圆缺的变幻被彻底超越,天穹之上,只余那轮唯一的、不变的空白月,它不再是时间的标记,而是时间本身,是永恒静止的坐标。

万鱼四百九十九年,刻度终极:

七扣·空白日——

最后,昼夜的界限也彻底消融,太阳的光华不再具有独立的属性,它被完美地同化、吸纳进那无垠空白的背景里,光与暗、昼与夜,皆归于太初般的浑融。

每一扣的显现都无声无息,无血无痕,未曾引发任何天地异动。

世人只直观地感受到,天穹上那轮空白月影,正一年年趋于某种极致的圆满。直至万鱼四百九十九年冬至——

月影与杨之毅手中的日月圈完美相合,环影又与梦雷柄器交融难分,器影最终与少年清瘦的身形重叠在一起。

那一刻,他的人影仿佛化入了那片浩瀚的空白之中,空白即是他,他即是圆满。

一种臻至化境、返璞归真的气息,自他周身无声弥漫,仿佛他自身,也成为了这永恒安宁的一部分,静默,而无处不在。

万鱼四百九十九年,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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