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速跃(2/2)

这是一个注定被永恒铭记的夜晚。

天穹之上,那轮悬照八载的空白月,在这一夜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圆满,如同一轮无瑕的玉璧,清冷月辉遍洒人间。

然而,这极致的圆满却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异象——

天地万物,山川河流,城池屋舍,乃至生灵自身,竟在月华触及的刹那,失去了所有影子!

仿佛存在的另一面被悄然抹去,整个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真实”,却也前所未有的“单薄”。

也就在这万影俱寂的同一瞬,南境那座承载了五百年因果的归墟碑,发出了一声并非震耳欲聋、却清晰传入每个生灵感知深处的碎裂声。

碑身之上,无数裂纹自行蔓延,如同冰面乍破,迅速布满了古老的碑体。

碑体中央那碗形凹槽内,那丛象征着梦境本源、维系着万民联梦的眠灯草,在所有生灵心有所感的悲怆中,瞬息间尽数枯萎,蓝白色的光华黯灭,草叶化为飞灰。

就在那枯槁的花心即将彻底湮灭的最后一刻,它们仿佛凝聚了全部残存的生命与意志,奋力吐出了最后一卷,也是最为璀璨夺目的光帛。

帛上无繁复铭文,只有两个笔力千钧、仿佛用尽了一个时代气运的大字:

“五百”

字迹刚成,尚未待人看清其全貌,便从最后一笔的尾端自行燃起。

青烟不再缥缈,而是瞬间收缩、凝聚,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不含任何杂质的“空白雷光”。

这雷声不震动空气,不传入凡尘耳膜,而是直接、蛮横地,在所有九州亿万生灵的梦境最深处轰然炸响!

那一夜,无论身处何地,无论身份为何,天下人皆堕入同一场浩瀚梦境:

——天穹上那轮永恒的、被视为法则本身的空白月,骤然脱离了既定的轨迹,向着无垠大地坠落。

下坠的过程中,月华并非崩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流动、重组,于半空中化作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的日月圈虚影,其规模笼罩了整个视野所能及的天空。

——这巨大的圆环,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仿佛命运本身降临的姿态,缓缓而又坚定地,扣向那无尽苍穹的至高处。

天幕,那被视为世界边界的存在,竟被这圆环生生“扣”开了一线裂缝!

那裂缝并非毁灭性的破碎,边缘光滑如尺规量就,内里流淌着的,是混沌未分、法则源始的璀璨光芒,蕴含着无穷的可能与开端的气息。

——自那流淌着源始光芒的裂缝深处,一方帝玺的轮廓缓缓凝聚、沉降而下。

其形制古拙,超越历代王朝的规制,其材质非金非玉,通体流转着“晓酷”独有的、融合了空白月辉与梦境本源的气息——

它赫然是由杨之毅所代表的“晓酷”法则本源所化!

新纪元的帝玺,于旧纪元的终末之夜,在万民同梦的见证下,于天之裂缝中,初现端倪。

旧章,于此夜翻过;新篇,正自天外而来。

万鱼五百年,立春。

持续照耀七载、已成为天地法则一部分的空白月,在这一日清晨,未曾与旭日交替,便悄然隐去了形迹,仿佛它存在的全部意义,便是为了这最终的铺垫与力量的积蓄。

初升的晓日照常升起,洒落金色光芒,但这阳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与通透,仿佛被那七载空白月辉洗涤过一般,不再带有丝毫灼人的戾气。

年届二十九的杨之毅,静立于布满裂纹、象征旧纪元终末的归墟碑前。

他周身那件相伴多年、由梦境与雾气织就的衣衫,已在不经意间自然化为一袭素白帝袍,袍身无龙无凤,无日月纹章,唯有最纯粹的空灵之气在其上无声流转,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无”。

曹雄默然侍立一旁,这位护灯元帅鬓角已染上星霜,气息却愈发沉凝如山岳。

他手中那柄曾饮尽虫族鲜血的春雷短斧,此刻通体呈现出与空白月同源的月白之色,狂暴的雷光尽数内敛,化为蛰伏的“空白斧”,只在斧刃边缘流转着一线寂灭的寒芒。

日月圈自行脱离少年的臂腕,悬于二人身前的空中,无需依托,缓缓流转。

圈身光华温润,赤金与冰蓝的流纹已近乎完全融合,呈现出一种混沌初开般的原始光泽。

圈心之中,那酝酿、积蓄了七载,象征着最终极境界的第十道刻度,终于彻底清晰、稳固地显现——

“十扣·空白归墟”

这六个字并非镌刻,而是由空白本身凝聚成的“有”,是终结,亦是太初。

圆环光华温和地笼罩而下。归墟碑周围,乃至视线所及的整个南境大地,曾被程姝残影化作的、孕育了七载的十万眠灯草,在这一刻同时绽放!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亿万声轻鸣响彻在灵魂深处。

花心不再吐露光帛,而是将全部积累的梦境精华与法则认同,齐齐凝聚出一个相同的、巨大无比的、由纯粹光与意念构成的字——

“帝”

此字非是刻画,非是书写,它由万民相连的梦境共识与天地认可的法度交织而成。

这字本身即是诏书,昭告天下新主的诞生;这诏书源于万民共识之梦;

梦的本质,是对世间一切缺憾的感知与弥补的渴望;

而抵达终极、包容一切的缺憾,其名便是这涵盖万有、亦化育万有的、太初般的圆满——

“空白”。

新帝抬手,动作舒缓而自然。

腕间并无饰物,却自有精纯的空白雷光凭空生出,如忠诚的龙影,又如不可违背的誓言,缠绕其上。

他低声开口,语意平静无波,却似最终的回响与全新的启程,既说与那早已化身万千春意、藏于无穷梦境的程姝,亦说与这梦境相连、意识相通的天下苍生:

“七载春色,已尽归空白。”

他的目光从无垠的天际收回,微微停顿,似在审视自身这具承载了太多因果的形骸,又似已洞穿魂魄最本源的核心。

“下一扣,当扣向——”

声音在此处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连时空都随之静止。

“此身此魂。”

话音落下的瞬间,十万眠灯草凝聚的“帝”字骤然光芒大放,融入日月圈中。

而那轮圆环,带着“十扣·空白归墟”的最终刻度,缓缓转向了它的执掌者自身。

太史阁速记:

空白七载,无烽火硝烟,无律令催逼,唯梦境交织,缺憾与圆满同生共长,时空于此仿佛失去刻度。

今此一跃,直抵五百年命运关口,旧纪将终,新篇待启。

日月合鸣在即,空白月隐落之时,便是晓酷帝临世,扣问己身,奔赴归墟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