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帮忙”搬货(1/2)

霜降过去几天后,天气彻底冷了下来。

清晨的街道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路边的水缸结了一层薄冰,用指头一戳,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美人坊”的伙计们哈着白气卸下门板时,街对面的柳树下空空荡荡——那位站了七天的“门神”没来,已经三天了。

阿贵搓着手,心里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他指挥着两个新来的伙计把昨天到的货箱从后门搬进来。箱子里装的是新一批胭脂瓷瓶,青瓷的,釉色温润,瓶身上描着细腻的花鸟纹,是江南最有名的窑口出的,专供“美人坊”装特制的养颜膏。

箱子不小,一个箱子能装十二个瓷瓶,用稻草和软纸隔开,防震。但即便如此,搬的时候也得格外小心——青瓷脆,磕着碰着就碎了,一个瓶子就得半两银子。

“轻点轻点!”阿贵跟在后面,看着伙计们有些吃力的样子,直皱眉头,“这可是要紧货,摔了咱们仨月工钱都不够赔!”

两个伙计都是新来的,年纪轻,力气有,但经验不足。抬着箱子下台阶时,前面那个脚下绊了一下,箱子猛地一晃。

“哎哟!”阿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箱子稳住了。但伙计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

“阿贵哥,这箱子……确实沉。”后面的伙计喘着气说,“要不咱们一次少搬点?”

“少搬点?这一车货得搬到什么时候?”阿贵看了看停在巷口的马车,上面还有七八个同样大小的箱子,“快着点,一会儿云姑娘就来了,看见咱们这么磨蹭……”

话音未落,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身影。

巷口那边,萧绝走了过来。

他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靛青布衣,头发束得一丝不苟,但脸色比前几天更苍白了些,眼底的青黑也更重了。走路时脚步有些虚浮——阿贵听温府的丫鬟说,这位爷前几日淋雨病了一场,看来还没好利索。

萧绝走到巷口,停下了。

他的目光落在两个伙计吃力抬着的箱子上,又看了看马车上的那些。然后,他走了过来。

两个伙计看见他,动作都僵了一下——这位爷之前站了七天“门神”,后来又听说差点烧了客栈厨房,在小镇上已经是个“名人”了。虽然没人敢当面说什么,但私下里议论不少。这会儿他突然走过来,伙计们心里直打鼓。

阿贵连忙上前,陪着笑脸:“将、将军,您早啊。您这是……”

萧绝没看他。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只箱子上。箱子在伙计手里晃晃悠悠,看起来确实吃力。他想起前天在客栈厨房的失败,想起那碗倒进泔水桶的焦黑燕窝,想起云无心那句“高抬贵手”,想起这些日子所有笨拙的、可笑的、适得其反的尝试。

也许,他需要换个方式。

做些他真正擅长的事。

比如——力气活。

行军打仗时,他扛过更重的东西。受伤的战友,陷进泥里的军械,倒塌的营帐支柱。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而且,这是实实在在的“帮忙”。

帮她搬货,总不会出错吧?

萧绝这样想着,上前一步,伸手接过了箱子的一端。

“我来。”他说。

声音低沉,带着病后未愈的沙哑,但语气很肯定。

两个伙计都愣住了。

阿贵也愣住了。

“将、将军,这不用……”阿贵连忙摆手,“这箱子沉,而且里面是瓷器,得小心……”

“我知道。”萧绝打断他,另一只手也托住了箱底。

然后,他稍稍用力,把箱子整个接了过来。

动作干脆利落。

箱子确实沉,但对萧绝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他常年练武,双臂有千斤之力,即使病了一场,底子还在。箱子落在他手里,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阿贵看着萧绝托着箱子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微凸,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痕迹。那双手托着箱子,像托着一片羽毛般轻松。

也许……这位爷真能帮上忙?

阿贵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萧绝转身,朝着铺子里走去。

步伐沉稳,背脊挺直。

但阿贵注意到,萧绝走路的姿势有点问题——他习惯性地用上了行军的步伐,每一步都踏得很重,靴底落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咚、咚”的闷响。而且他忘了低头看路,眼睛直视前方,像在巡视自己的军营。

“将军!小心门槛!”阿贵急忙提醒。

铺子的门槛有点高,平日里伙计们抬东西过门槛时,都会格外小心,先抬高一端,再慢慢挪过去。

可萧绝没听见。

或者说,他听见了,但没在意。

战场上哪有门槛?只有沟壑、土坡、障碍物,都是直接跨过去、踩过去、闯过去。

他托着箱子,像往常一样,抬脚就跨——

“咔嚓。”

一声轻微的、但清晰的碎裂声,从箱子底部传来。

萧绝的脚步顿住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箱子。

箱子是松木做的,很结实。但刚才跨门槛时,他抬脚的高度不够,箱子底部在门槛上磕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很轻,他都没感觉到震动。

可是……

“咔嚓……咔嚓嚓……”

碎裂声接连响起,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紧接着,箱子底部的一块木板突然脱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然后,箱子里传来一连串清脆的、令人牙酸的——

“哗啦!砰!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

先是零星的几声响,像试探,然后迅速连成一片,像一场小型的、彻底的崩塌。青瓷碎裂的声音很特别,清脆中带着一点闷响,像是有什么美好的东西被硬生生碾碎。

箱子底部裂开的缝隙里,开始有细碎的瓷片漏出来,混着稻草和软纸,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萧绝僵在原地。

他托着箱子,一动不动,像一尊突然石化的雕像。只有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箱子底部那个破洞,盯着从里面不断漏出的、闪着青釉光泽的碎片。

时间仿佛静止了。

只有瓷片落地的“哗啦”声,还在持续。

两个伙计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阿贵的脸瞬间白了。

他冲到箱子前,蹲下身,颤抖着手从破洞里掏了一把——满手都是碎瓷片。大小不一的青瓷碎片,有些还能看出瓶身的弧度,有些只剩尖锐的棱角。描金的花鸟纹在碎片上断断续续,像被撕碎的画。

“全、全碎了……”阿贵的声音在抖,“一箱子……十二个瓶子……全碎了……”

萧绝还托着箱子。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微微颤抖。但箱子已经不需要他托了——底部破了,重量泄了大半,轻飘飘的,像个空壳。

可他放不下手。

他只能那样托着,托着一箱子的碎片,托着一场刚刚发生的、彻彻底底的灾难。

脸上惯常的冷硬表情,在这一刻,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不是愤怒,不是阴沉,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

慌乱。

和懊恼。

他做了什么?

他只是想帮忙。

只是想做点他擅长的事。

只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可结果呢?

他又搞砸了。

用最直接、最彻底、最无法挽回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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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子里有人听见动静,跑了出来。

是云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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