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帮忙”搬货(2/2)
她今日来得早些,刚到铺子后堂,就听见前面传来不寻常的响动。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萧绝托着个破底的箱子,僵在门槛内。阿贵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一把碎瓷片,脸色惨白。两个伙计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上散落着稻草、软纸,和无数闪着青光的瓷器碎片。晨光从门外照进来,照在那些碎片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气氛。
云无心的脚步停在了柜台边。
她的目光先扫过地上的碎片,扫过阿贵手里的那些,扫过箱子底部的破洞。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萧绝脸上。
四目相对。
萧绝看见了她。
看见了她平静的眼神,看见了她没有任何波澜的表情,看见了她站在那片晨光里,像隔着一个永远无法跨越的世界。
他想说“对不起”。
想说“我不是故意的”。
想说“我赔”。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干涩,发紧,疼得发不出声音。
云无心看了他几秒钟。
然后,她移开目光,看向了阿贵。
“碎了几个?”她问。
声音很平静,像在问“今日进了多少货”。
阿贵颤抖着站起来,声音都带了哭腔:“姑、姑娘……一箱子……十二个……全、全碎了……”
云无心点了点头。
她走到箱子前,弯腰,捡起一片较大的碎片。碎片是瓶口的部分,还能看出细腻的釉色和描金的纹路。她看了看,又放下。
然后,她直起身,对阿贵说:
“记在损耗上。”
阿贵愣了一下:“损、损耗?”
“嗯。”云无心点头,“瓷器运输,本就容易破损。这次碎得多些,但也在正常损耗范围内。去跟账房说,按规矩记。”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意外。
阿贵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着云无心平静的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
云无心又看向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碎片小心些,别割着手。”
“是……”
两个伙计连忙去找扫帚和簸箕。
阿贵也蹲下身,开始收拾。
铺子里只剩下收拾碎片的窸窣声,和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萧绝还站在那里。
托着那个破箱子,一动不动。
他看着云无心,看着她平静地处理这一切,看着她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看着她……彻底无视了他的存在。
就像这场灾难,和他这个人,都不值得她多费一丝心神。
然后,他听见云无心对阿贵说了一句话。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每个字都像冰凌落地:
“以后重要货物,请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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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萧绝的手,终于松开了。
箱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本就破碎的底部彻底裂开,更多的碎片洒了出来。但他没看箱子。
他只是看着云无心。
看着她说完那句话后,转身,走回柜台后,开始整理今日要用的药材。动作从容,神情平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这两个月来所有笨拙的尝试,所有可笑的努力,所有自以为是的“弥补”。
他不是专业的人。
从来都不是。
在军营,他是专业的将军——排兵布阵,冲锋陷阵,令出必行。
在朝堂,他是专业的王爷——权衡利弊,勾心斗角,步步为营。
可是在这里,在她的世界里——
他不是专业的人。
他不会打算盘,不会记账,不会炖冰糖燕窝,不会送合适的礼物,甚至……连搬个箱子都搬不好。
他所有的尝试,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好意”,都只是在用错误的方式做错误的事。
都只是在……添乱。
像一场又一场笨拙的、可笑的、注定失败的表演。
而她是唯一的观众。
冷静地,平静地,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
然后在他又一次搞砸时,淡淡地说一句:“请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像是在总结。
也像是在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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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贵和伙计们很快把碎片收拾干净了。
地面恢复了整洁,除了墙角堆着的那包碎瓷片,看不出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灾难”。马车上的其他箱子被小心翼翼地搬了进来,这次阿贵亲自盯着,一步一挪,再没出岔子。
铺子里恢复了往常的秩序。
抓药的妇人来了,买胭脂的姑娘来了,咨询养颜方子的太太来了。人来人往,热闹,鲜活,充满烟火气。
只有萧绝还站在门槛内。
站在那片刚刚收拾干净的地面上。
站在这片热闹的、鲜活的、却与他格格不入的世界里。
他站了很久。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身,走出了铺子。
脚步踉跄,背脊却依旧挺直。
深秋的晨光很好,洒在青石板路上,暖洋洋的。
可他只觉得冷。
冷得他浑身发颤,冷得他心脏像被冻成了冰块,每跳一下,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走过那条熟悉的街道,走过那棵光秃秃的老柳树,走过热闹的早点摊,走过嬉闹的孩童。
一路走着,一路想着那句话——
“请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他终于明白了。
在她的世界里,他永远不可能成为“专业的人”。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用错了方式,站错了位置。
而这一切,都无法挽回。
就像那箱碎掉的青瓷瓶。
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