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凌迟的终结与新的开始(1/2)
天亮了。
萧绝坐在窗前,看着晨光一寸一寸爬上芙蓉镇的屋顶。昨夜那场暴雨的痕迹还在,瓦片上残留着水光,青石板路泛着湿漉漉的暗色。
桌上蜡烛已经烧尽了,烛泪堆了一摊,凝固成丑陋的形状。旁边是空了的酒壶,歪倒在桌上,壶口还残留着一点透明的液体。
他保持这个姿势坐了整整一夜。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把这十几天来的画面,一帧一帧地过。
第一次在琉璃阁后院见到她时,那种震惊和狂喜——以为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
接着是愤怒。愤怒她装作不认识他,愤怒她和温子墨在一起,愤怒她活成了另一个样子。
然后是嫉妒。嫉妒温子墨能得到她的笑容,嫉妒温子墨能和她并肩同行,嫉妒温子墨拥有那个他从未见过的、生动鲜活的她。
再然后是不甘。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不甘心她被别人拥有,不甘心自己成了那个多余的人。
他用尽了所有手段。
施压官府,暗中监视,故意试探,甚至放下身段去送那盒芙蓉糕。
像个小丑。
像个困兽。
像个……输不起的赌徒。
可那些愤怒、嫉妒、不甘,在昨夜巷子里她平静地说出“您是谁”的那一刻,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噗一声,全泄了。
泄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种空茫的、无力的、灭顶的恐慌。
原来那些情绪,那些激烈的、烧灼的情绪,都建立在同一个错误的认知上——
他以为她还在赌气。
以为她还在怨恨。
以为她做这一切,是为了报复他,是为了让他难受,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所以他愤怒,所以他不甘,所以他像个被挑衅的狮子,龇牙咧嘴地展示自己的爪牙,想把她抓回笼子里。
可昨夜他终于明白了。
不是。
全不是。
她没有赌气,没有怨恨,甚至……没有在想他。
她只是把他忘了。
把沈琉璃忘了,把王府忘了,把他忘了。
像拂去衣襟上的一片柳絮,轻轻松松,干干净净。
那些他以为的“报复”,那些他以为的“故意”,其实只是她最自然不过的生活状态。
她对温子墨笑,是因为温子墨值得她笑。
她为温子墨整理衣襟,是因为那在她看来理所应当。
她和温子墨并肩撑伞,是因为他们是伙伴,是朋友,是……也许不止是朋友。
而这些,都与他无关。
彻底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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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越来越亮,街上开始有人走动。卖早点的铺子开了门,蒸笼里冒出白茫茫的热气。有妇人提着篮子去买菜,有孩童背着书袋去学堂。
寻常的一天。
萧绝看着这寻常的景象,忽然想起王府的早晨。
也是这样的晨光,也是这样的时辰。他会起床练剑,然后去书房处理军务。沈琉璃会早早起来,亲自盯着厨房准备早膳,然后安安静静地等在饭厅。
他去了,她就替他布菜,动作很轻,几乎不发出声音。
他吃完了,她就递上擦手的帕子,再递上漱口的茶。
整个过程,她很少说话。偶尔说一句,也是“王爷尝尝这个”,或者“今日有您爱吃的……”
他当时觉得理所当然。
觉得王妃就该这样,温顺,安静,伺候丈夫。
现在想来,那些早晨,她站在饭厅里等他时,心里在想什么?
是期待他多说一句话?还是害怕他说错一句话?
是希望他注意到她精心准备的菜式?还是担心他嫌她多事?
他不知道。
他从来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她会医术,不知道她会品酒,不知道她有那样敏锐的商业头脑。
他用了三年时间,只记住了她低眉顺眼的样子。
却从没想过,那副样子底下,藏着怎样一个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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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敲门声。
“王爷。”是陈锋的声音。
萧绝没动。
陈锋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萧绝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陈锋推门进来,看见萧绝坐在窗前的背影,愣了一下。王爷一夜没睡?他不敢多问,垂首禀报:“京城来信,陛下催您回北境。鞑靼那边有异动,边关需要您坐镇。”
萧绝没回头。
北境。鞑靼。边关。
那些曾经是他生命全部的东西,此刻听起来竟如此遥远,如此……无关紧要。
“还有,”陈锋顿了顿,“温子墨那边……属下查到,他确实在筹备聘礼。温家老夫人下个月生辰,届时可能会宣布他和云娘子……定亲。”
最后两个字,陈锋说得很轻,像怕惊动什么。
萧绝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定亲。
温子墨要娶她。
明媒正娶,三书六礼,凤冠霞帔。
所有他欠她的,温子墨都要补给她。
“王爷,”陈锋小心翼翼地问,“咱们……回北境吗?”
回北境吗?
萧绝看着窗外。
街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是云无心。
她今天穿了身浅青色的衣裙,手里提着药箱,正往琉璃阁的方向走。晨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了层淡淡的光晕。她走得不快,偶尔和路过的熟人点头打招呼,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很平常的画面。
可萧绝看得眼睛发疼。
他想,如果他现在回北境,会怎样?
她会继续在这里生活。开她的医馆,救她的人,和温子墨成亲,也许还会生孩子。她会把云无心这个名字,过得越来越精彩,越来越耀眼。
而沈琉璃,会彻底成为过去。成为一段无人记得的历史,成为他一个人背负的罪孽。
他会回到北境,继续做他的镇北王。打仗,立功,受赏。也许陛下还会给他赐婚,娶一个真正的名门贵女。
两条路,泾渭分明。
一条有她,但没有他。
一条有他,但没有她。
“王爷?”陈锋又问了一声。
萧绝缓缓转过身。
陈锋看见他的脸,吓了一跳——一夜之间,王爷像是老了十岁。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只有那双眼睛,还亮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
“不回。”萧绝说。
“可是陛下那边……”
“就说本王旧伤复发,需要在江南静养。”萧绝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军务让副将暂代。”
“那温家那边……”
“让他们筹备。”萧绝走到桌边,倒了杯凉透的茶,一口灌下去,“我要看看,这场婚事,到底办不办得成。”
陈锋心头一跳。
王爷这是……还不死心?
“出去吧。”萧绝挥挥手,“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陈锋退下了,轻轻带上门。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萧绝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
那个曾经骄傲的、不可一世的镇北王,现在成了这副模样——憔悴,狼狈,眼里全是血丝,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线。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想起沈琉璃曾经也这样站在镜前。那时他从身后抱住她,她浑身僵硬,像块木头。镜子里映出两人的影子,他的下巴搁在她肩上,她的眼神却飘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
那时他在她耳边说:“叫我的名字。”
她抖得厉害,小声叫:“王爷……”
“叫名字。”
“……萧绝。”
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那是她唯一一次叫他的名字。
后来无论他怎么说,怎么逼,她都只叫“王爷”。恭恭敬敬,疏疏离离。
现在想来,从那一声“萧绝”之后,她就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了。
在他面前的沈琉璃,从那天起,就只是一具空壳。
真正的她,早就躲到了他触碰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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