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凌迟的终结与新的开始(2/2)

而他,用了三年时间,居然没发现。

多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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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萧绝走到窗边,看见几个孩子追着一只彩色的风车跑过街。笑声清脆,无忧无虑。

他忽然想起,沈琉璃曾经也很喜欢孩子。

有一次宫宴,她抱着三皇子的小郡主,笑得眉眼弯弯。那小郡主也喜欢她,抓着她的簪子不放手。

回府的马车上,她小声说:“王爷,孩子……真可爱。”

他当时在闭目养神,随口“嗯”了一声。

她沉默了很久,才又鼓起勇气说:“妾身……也想要一个孩子。”

他睁开眼,看着她。

她脸红了,低下头,手指绞着衣带。

他却说:“本王暂时不想要子嗣。”

不是“不想”,是“暂时不想”。可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不想和她有孩子。

因为她只是个替身,不配生下他的子嗣。

她没再说话,一路沉默到府里。

后来她再也没提过孩子的事。

现在想来,她想要孩子,大概不是想要固宠,只是想要一点血脉的牵绊,想要在这冰冷的王府里,有一个真正属于她的亲人。

可他连这点念想,都给她掐断了。

萧绝闭上眼睛。

胸口疼得厉害,像被钝器反复捶打。

他终于明白了这十几天的“凌迟”是什么。

是把他过去所有的傲慢,所有的冷漠,所有的自以为是,一层一层剥下来,露出底下那个丑陋的、自私的、可悲的内核。

那些愤怒,那些嫉妒,那些不甘,都是保护这个内核的外壳。

现在外壳剥光了。

内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处遁形。

他看见了真实的自己——一个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爱,把别人的真心当成草芥的人。

一个……活该失去一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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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王三又来禀报。

“王爷,云娘子今日去了城南的济慈堂,给那里的孤寡老人义诊。温子墨陪她去的,还带了好几车米面。”

“还有,琉璃阁这个月的流水出来了,比上个月又多了三成。”

“杭州那边的铺面,温子墨已经派人去谈了,说是云娘子坚持要买,不租。”

萧绝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王三说完,他问:“她今天……笑了吗?”

王三一愣:“笑、笑了。给一个老婆婆看完诊,老婆婆拉着她的手说谢谢,她笑了,笑得很……温和。”

温和。

不是对他那种疏离的笑,是真正的、温和的笑。

萧绝点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王三退下后,萧绝走到书桌前,铺开纸,拿起笔。

他想写封信。

写给谁?不知道。也许是写给过去的自己,也许是写给那个已经死去的沈琉璃。

笔尖悬在纸上,久久落不下去。

最后他只写了三个字:

对不起。

墨迹在宣纸上洇开,像一滴黑色的泪。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他三年的冷漠?

对不起他那些伤人的话?

对不起他从未真正看过她一眼?

好像都对,又好像都不够。

这三个字太轻了,轻得承载不起他犯下的罪孽。

萧绝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没用的。

道歉没用的。

忏悔没用的。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沉浸在悔恨里自怨自艾。

而是……重新开始。

不是重新开始抓她回来。

而是重新开始,学习怎么靠近她。

学习怎么对待一个叫云无心的女人,而不是那个叫沈琉璃的王妃。

学习怎么尊重她的选择,怎么欣赏她的才华,怎么……赢回她的心。

哪怕希望渺茫。

哪怕过程漫长。

哪怕最终还是一无所有。

他也要试试。

因为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要么在这悔恨里溺死。

要么……爬出来,哪怕爬得满身泥泞,也要朝有她的方向,再走一次。

萧绝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午后的阳光涌进来,刺得他眯起眼。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他看见琉璃阁的招牌在阳光下闪着光,看见有病人进进出出,看见那个小小的药铺,在这个小镇上,像个温暖的灯塔。

那是她的世界。

一个没有他,却依然完整、依然精彩的世界。

而他,要学习怎么走进这个世界。

不是作为征服者。

不是作为掠夺者。

而是作为一个……请求被接纳的人。

火葬场的火,烧了这么久,终于烧掉了他所有的傲慢和自以为是。

现在,灰烬里还剩一点东西。

一点名为“不甘心就这样结束”的东西。

一点名为“想重新开始”的东西。

也许这点东西,最终也会被烧成灰。

但至少,在烧成灰之前,他想再试一次。

用完全不同的方式。

萧绝关上窗,转身走到衣架前,取下那件墨青色的锦袍。

“陈锋。”他扬声。

陈锋推门进来:“王爷。”

“备马。”萧绝一边更衣一边说,“去趟县衙。”

“王爷要去……”

“去撤了那些针对琉璃阁的查验。”萧绝系好腰带,声音平静,“还有,以本王的名义,给济慈堂捐一千两银子。”

陈锋瞪大了眼睛:“王爷,您……”

“照做。”萧绝打断他,“另外,去打听打听,云娘子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是刁难,是真正的帮忙。”

陈锋愣了半天,才躬身:“是……属下明白。”

萧绝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房间。

这个他住了半个多月、在悔恨和嫉妒里煎熬了半个多月的房间。

然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阳光很好。

刺眼,但温暖。

火葬场的第一阶段,结束了。

那个只会愤怒、嫉妒、强取豪夺的萧绝,死在了昨夜巷子里的那句“您是谁”里。

现在走出来的,是一个刚刚开始明白“失去”意味着什么的男人。

一个……准备用余生去赎罪的男人。

路还很长。

也许永远走不到头。

但至少,他迈出了第一步。

朝着她的方向。

朝着那个,他曾经拥有、却从未珍惜过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