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恐慌的认清(2/2)
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为了不挨打,不得不学人叫,学人跳舞。
那不是它的本性。
只是被逼出来的表演。
而他,就是那个拿着鞭子的人。
现在鸟飞走了,飞回山林了,做回真正的鸟了。而他这个养鸟人,却蹲在空笼子前,哭着说:“我的鸟呢?它怎么不回来了?”
多可笑。
多可悲。
萧绝把脸埋进掌心。
掌心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是酒,还是泪。
他终于认清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他现在面对的,不是沈琉璃。
是一个容貌相似、但灵魂截然不同的人。
一个比他想象中更强大、更聪明、更耀眼的女人。
一个……根本不需要他的女人。
她有自己的医术,有自己的生意,有自己的声望,有自己的生活。
她有温子墨。
而他有什么?
有一段糟糕的过去。一堆可笑的回忆。和一具被悔恨蛀空了的躯壳。
“我好像……”萧绝喃喃自语,声音被掌心肌肤闷住,含糊不清,“好像把真正的沈琉璃弄丢了……”
不是好像。
是确定。
他弄丢了她。
在他一次次的无视里,在他一句句的伤害里,在他理所当然的冷漠里,一点一点,把她弄丢了。
等他想找回来时,才发现连碎片都找不到了。
因为她把自己打碎了,用那些碎片,重新捏了一个云无心。
一个没有他痕迹的、全新的云无心。
“找不回来了……”他又说,声音里带了哭腔,“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慌,是灭顶的。
像掉进深海里,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压得他胸口剧痛,喘不过气。他想抓住什么,可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海水,和无边的黑暗。
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不,是已经失去了。
从她决定变成云无心的那一刻起,沈琉璃就死了。
死得干干净净,连一点念想都没给他留。
烛火又爆了个灯花。
这次爆得很大,火星溅出来,落在桌上,烫出一个小小的黑点。
萧绝盯着那个黑点,忽然想起王府那场大火。
据说烧得很旺,把整个偏院都烧光了。等火扑灭,只剩下一具焦黑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所有人都说那是沈琉璃。
他也信了。
现在想来,那场火也许不是意外。
也许是她精心策划的逃亡。
她宁愿“死”,宁愿用一具焦尸代替自己,也要逃离他,逃离那个牢笼。
逃离他。
这个念头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烙在心上。
疼得他蜷缩起来,整个人伏在桌上,肩膀剧烈地抖。
原来她恨他到这种地步。
恨到宁愿去死,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而他呢?他在她“死”后,有过一点真心实意的难过吗?
没有。
他只有解脱。觉得少了个麻烦,少了个需要敷衍的王妃。
甚至在她“死”后不到一个月,他就开始着手寻找新的“替身”——因为柳如烟的眼睛,他需要另一双相似的眼睛来看着。
多讽刺。
她在他心里,从来就只是那双眼睛的载体。
现在连眼睛都没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她不认他,是对的。
这样一个丈夫,有什么好认的?
这样一个过去,有什么好记得的?
萧绝慢慢抬起头,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是泪。
他看着那截燃烧的蜡烛,火苗在泪眼里扭曲变形,像她转身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他想,他大概会永远记得今晚。
记得这种恐慌,这种空茫,这种……彻彻底底失去一个人的感觉。
不是暂时离开。
是永远失去。
就像捧在手里的沙子,你越用力握,它流失得越快。最后摊开掌心,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点残留的、粗糙的触感。
提醒你,你曾经拥有过什么。
又亲手弄丢了什么。
窗外传来鸡鸣。
天快亮了。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对她来说,那是云无心新的一天。看诊,配药,打理铺子,也许还会和温子墨讨论杭州的生意。
对他来说,那是没有沈琉璃的又一天。
一个漫长的、煎熬的、在悔恨里溺水的又一天。
萧绝吹灭了蜡烛。
房间里陷入黑暗。
他在黑暗里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慢慢风化的石像。
火葬场的火,终于烧穿了他的盔甲,烧到了皮肉,烧到了骨头。
把他烧成一具空壳。
而那个他曾经拥有、却从未珍惜的人,在火光的那一端,活得正好。
与他无关地,活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