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暗夜行(1/2)

圆规洞深处那吃人的“往生镜”,照出来的东西像鬼火一样,日日夜夜在我脑子里烧。娘的影子,被人贩子拖进树林的影子,还有那祭祀的影子,搅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可地上这个家,眼看就要散架了,我不能光顾着往地底下钻。

望水从贵阳回来了。人瘦脱了形,黝黑,眼神像两口枯井,见不到底。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不吃不喝。爹蹲在门槛上,烟锅子熄了火也不知道,就那么干蹲着。有妹和望梁吓得大气不敢出。

第四天早上,望水出来了。他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抹了一把嘴,对爹说:“爹,我再去贵阳。”

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他,没说话。

“我去找活路。”望水的声音哑得像破锣,却透着一股以前没有的狠劲,“钱是英雄胆,没钱,连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连娘都找不回来。”

他没再说啥,拿上从贵阳提回来的包,又走了。这一次,他的背挺得直了些,脚步踩在地上,能传来震感。

我看到他的这番变化,心里也踏实了很多。

到了贵阳二戈寨,他不再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他找到之前相互帮过的老乡黄安,二话不说,就跟着他拉煤巴。百十斤重的板车,上坡时车绊子勒进肉里,汗珠子摔八瓣,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埋着头往前拱。别人一天拉五趟,他天不亮就出门,擦黑才回来,非要拉七趟。

别人一天拉五趟就累得瘫倒,他拉七趟回来还不歇着,在别人靠着墙喝点小酒的时候,他又哼哧哼哧地在场子里踩煤巴。穿着一双套到膝盖的水桶鞋,踩完又拿来工具,一个一个的煤巴又摆满了场子。

他成了头闷声干活的骡子,他的收入也比别人都翻了一倍。工友们看到这一切,无不小声议论,他变了,变得不像以前那个走路都踩不死蚂蚁的人了。

他之所以有这个变化,源于他心里突然燃起了团火,这团火就是娘的失踪,以及未过门媳妇的离开。

他要把钱一分一分地攒起来,与那老头比。更要知道娘的下落。

但他晓得,光靠死力气,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干了大约小半年,他摸摸自己日渐鼓起来的口袋,找到黄安:“安哥,咱俩合伙,开个场子咋样?”

憨厚老实的黄安吓了一跳,看着眼前这个黑瘦、矮小、眼神却像钩子一样的工友,似乎不认识他了,惊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和拉煤巴不一样,拉煤巴主要靠的是力气,但开场子,做老板了,最重要的是懂市场,懂人际······但这些,他和黄安都磨砺出来了。

于是他们辞别了那个老乡的煤巴场子,自己租了个小场地,买了煤,请了两个打零工的老乡,煤巴场子也就开起来了。

有了自己的煤巴场子,望水既当老板,也是最大的劳力,从进煤、打煤巴、到联系买主、送货,什么都干。他比以前更拼,眼里只有煤和钱,话更少了,性子却磨得像开山刀的刃,又冷又硬。

煤巴场子的生意刚有点起色,望水就开始分点心思琢磨潜藏在他心中的心事了。

他心里盘算,能不能找个机会接触一下那些“拐子”,毕竟他被他们伤害太深了。当然,他不是要去跟他们拼命,而是通过他们,打听一下娘的下落。

他开始广交过往的人,有搭没搭地和别人套近乎。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一天傍晚,他的愿望如愿以偿。

望水在给一个独居的老头送煤时,好喝两口的老头让他坐下来陪他喝口酒,望水坐了下来。在与老头喝酒聊天时,老头无意中提到,晚上出门小心点,当心被······老头用手对着脖子做了个手势。望水看出来了,那意思是打劫。

“打劫吗?我不怕。我一个卖煤巴的,怕啥打劫。”

“还是小心为妙,那伙人管你是卖啥的!”老头关心地说。

两人稍抿了口酒。望水就问起老头来。

“你说的这伙人是啥人,在哪里?”

“居无定所,听说叫啥‘暗夜行’,偷鸡摸狗拐人······啥不干?”

望水故作平静,但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心想他那未过门的媳妇,说不定就是被他们拐来的。

但未过门的媳妇的下落已经不用打听了,只有娘的下落,还无一点头绪。

于是他起身来到门外小店,买了瓶酒,又回到老头的屋里,继续聊。老头看到卖酒来,兴致更高了,两人于是又接着喝接着聊。

“嗨,一伙不成器的玩意!”老头撇撇嘴,“偷东家牛,摸西家鸡,有时候也干点……拐带人口的缺德事。前些天,我听说啊,他们里头一个叫老猫的,喝多了吹牛,说早年经手过一桩买卖,把别人从乡下拐来的一个叫刘……刘啥姑的妇女,弄给河南那边的拐子弄到山沟里去了……唉,作孽啊……”

“刘啥姑?莫不是我娘?”

望水拿起的酒碗顿住了。老头的话语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了望水的心一下!但他马上恢复平静,打开酒瓶给老头倒酒,并示意他继续。

老头客气地应和:“多了多了,再喝要醉了。不说了,都是糟烂事……”

夜深的时候,望水离开了老头的小屋。回煤巴场子的路上,脑子里全被“河南”、“刘啥姑”的词句塞满。

接下来的几天,望水便把心思全放在好不容易得来的这只言片语里,他必须搞清楚,刘啥姑在河南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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