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拾光未晚(1)。(1/2)
林未晚的旧物修复店开在老城区的巷尾,门楣上挂着块褪了色的木牌,刻着“拾光”二字。店堂里总飘着松节油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墙角堆着顾客送来的老座钟、泛黄的相册,还有缺了口的瓷碗。她的手指总是带着薄茧,拂过那些布满裂痕的物件时,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梦。
那天傍晚下着小雨,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进来一阵湿冷的风。林未晚抬头,看见一个穿卡其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蒙尘的黑色皮箱。他个子很高,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眼睛是深褐色的,像蒙着一层雾。
“我想修个东西。”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确定的犹豫。他把皮箱放在柜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只黄铜怀表,表盖凹陷,指针停在三点十四分。表身刻着一行小字,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出“1998.3.14”的字样。
林未晚拿起怀表,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她抬头看男人:“这表对你很重要?”
男人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是我母亲的遗物,她去世后,我才发现这个表。但它坏了很多年,问了好多地方,都说修不好。”
“我试试。”林未晚把怀表放在工作台上,打开台灯。暖黄的光线下,她看清了表盖内侧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她转头问男人:“你知道它是怎么坏的吗?”
男人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遥远的事情:“我小时候,家里出过一场火灾。我母亲冲进屋里把我抱出来,回来后,这个表就变成这样了。她说,表停的时间,就是她找到我的时候。”
林未晚的动作顿了顿。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在一场火灾里走的,那时候她才五岁,只记得母亲最后把她推出窗外时,手上戴着一只类似的黄铜怀表。
“一周后来取吧。”她把怀表放进工具盒,抬头时,男人已经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陆时”两个字,职业栏写着“自由摄影师”。
陆时走后,林未晚对着那只怀表看了很久。表芯里的齿轮锈迹斑斑,像是被时光凝固了。她拿出放大镜,一点点清理着齿轮间的灰尘,忽然在表盖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折叠的小纸条。纸条已经泛黄发脆,上面是娟秀的字迹:“阿时,等你记起一切,就来拾光找我。”
落款是一个“晚”字。
林未晚的心猛地一跳。她的名字里有“晚”,母亲生前总叫她“晚晚”。难道这张纸条和自己有关?
接下来的几天,林未晚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修怀表上。她去老街的五金店淘来匹配的齿轮,用细针一点点调整游丝的松紧。每当夜深人静,店堂里只有台灯的光和齿轮转动的细微声响时,她总会想起陆时的眼睛,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似乎藏着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一周后,陆时准时来了。林未晚把修好的怀表递给她,表盖已经被敲平,刻字重新描了金,指针在她拧上发条的瞬间,缓缓开始转动。
“它走了。”陆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他把怀表贴在耳边,听着里面“滴答滴答”的声响,眼眶忽然红了。
林未晚看着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把那张纸条拿了出来:“我在表盖夹层里找到的,你认识写纸条的人吗?”
陆时接过纸条,手指微微颤抖。他盯着那个“晚”字看了很久,眉头皱了起来,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懊恼,“我……我有记忆障碍,很多事情都记不清,尤其是小时候的事。”
林未晚愣住了:“记忆障碍?”
“嗯,”陆时苦笑了一下,“医生说可能是小时候火灾缺氧导致的,我的记忆像是被打碎的镜子,只能拼凑出一些碎片。我记得母亲,记得火灾,但很多细节都模糊了。这几年我一直在找和过去有关的东西,希望能想起更多。”
看着他眼底的失落,林未晚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她想起自己童年的记忆,也只剩下母亲模糊的笑脸和那只怀表的影子。或许,他们都是被时光遗弃的人,在寻找丢失的碎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林未晚说,“可以经常来店里坐坐。我这里有很多旧物,或许能帮你想起些什么。”
陆时抬头看她,眼睛里的雾似乎散了一些,露出了一点光亮:“真的吗?”
从那以后,陆时成了“拾光”的常客。他总是下午来,带着一台老式相机,坐在店堂的角落,一边喝咖啡,一边观察那些旧物。有时候他会给林未晚拍照,拍她专注修东西的样子,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头发上的光斑。
“你拍这些做什么?”林未晚问他。
“我想把这些瞬间记下来,”陆时说,“万一我忘了,看到照片或许能想起来。”
林未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开始期待陆时的到来,期待他带来的新鲜空气,期待他镜头里的自己。她发现陆时其实很温柔,他会记得她不喜欢吃香菜,会在下雨天提前带一把伞来接她,会在她修不好东西烦躁时,给她讲他拍过的风景。
有一次,林未晚收到一个顾客送来的旧相册,里面全是七八十年代的老照片。她和陆时一起翻看,忽然看到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女人的手上戴着一只黄铜怀表,和陆时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是……”陆时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指着照片上的女人,“我好像认识她。”
林未晚的心猛地一紧:“她长得像你母亲吗?”
陆时点头,眼睛紧紧盯着照片:“很像。这个小女孩……”他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脸上,忽然顿住了,“这个小女孩,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未晚的心跳得飞快。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和这个小女孩有几分相似。难道照片上的女人是她的母亲?那陆时的母亲和她的母亲,又是什么关系?
那天晚上,林未晚翻出了母亲留下的唯一一本相册,里面果然有一张和顾客送来的一模一样的照片。照片背面写着:“与阿芸,晚晚五岁生日。”阿芸?难道是陆时的母亲?
第二天,陆时来的时候,林未晚把照片拿给了他。陆时看到照片背面的字,身体僵住了:“阿芸是我母亲的名字。”他抬头看林未晚,眼睛里满是震惊,“你母亲……和我母亲是朋友?”
林未晚点头:“我母亲叫林秀琴,照片背面写着‘与阿芸’,应该就是你母亲。”
陆时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起来,眼眶却红了:“原来我们小时候就认识。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很熟悉。”
他们的关系似乎因为这张照片变得更近了。陆时开始给林未晚讲他能记起来的关于母亲的事,林未晚也讲自己的母亲。他们发现,两个母亲不仅是朋友,还是邻居,小时候他们经常一起玩耍。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院子里玩捉迷藏,你躲在柴房里,结果睡着了,”陆时说,“我找了你很久,最后在柴房里找到你,你还流着口水,抱着一只小猫。”
林未晚愣住了,这段记忆她早就忘了,可被陆时一说,模糊的画面忽然清晰起来。她想起那个夏天,阳光很暖,柴房里有干草的味道,还有一只橘色的小猫。
“原来你都记得。”林未晚的声音有些哽咽。
陆时伸手,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以前不记得,现在慢慢想起来了。晚晚,我觉得,我好像一直在找你。”
他的指尖很暖,林未晚的心跳瞬间乱了。她抬头看他,撞进他深褐色的眼睛里,那里没有了雾,只有她的影子。
那天晚上,陆时送林未晚回家。走到楼下时,他忽然拉住她的手:“晚晚,我喜欢你。不是因为我们小时候认识,也不是因为你帮我修好了怀表,是因为你这个人。不管我以后会不会忘记,我现在很确定,我喜欢你。”
林未晚的眼泪掉了下来,她用力点头:“我也是。”
他们在一起了。日子像老座钟里的齿轮,平稳而温暖地转动着。陆时会带林未晚去他拍过的风景地,去山顶看日出,去海边看日落。他会把他们的合照洗出来,贴在自己的相机里,说这样就算忘了,看到照片也能想起。
林未晚会在陆时忘记事情的时候,耐心地给他讲他们的故事。她会在他的钱包里放一张便签,上面写着“我是晚晚,你的女朋友”;会在他的相机包上挂一个小牌子,写着“回家的路:老城区巷尾拾光店”。
陆时的记忆时好时坏。有时候他能清晰地记得他们第一次约会的细节,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早上吃了什么。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林未晚的名字,每次看到她,眼睛里都会亮起来,像是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
有一次,陆时去外地拍照,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新的黄铜怀表。他把怀表递给林未晚:“这个给你。我找了很久,和我母亲的那只很像。以后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记不记得,看到这个表,就会想起你。”
林未晚接过怀表,打开表盖,里面刻着“晚晚,我的光”。她抬头看陆时,眼泪又掉了下来。
“怎么又哭了?”陆时笑着擦她的眼泪,“我答应你,会努力记住一切,记住你。”
林未晚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没关系,就算你忘了,我也会一直告诉你,一直陪着你。”
那段日子,林未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以为,只要他们足够努力,就能对抗时光,对抗遗忘。可她没想到,命运的齿轮,早已在暗处悄悄转向。
那天早上,林未晚像往常一样去叫陆时起床。他住在离拾光店不远的一个公寓里,她有钥匙。推开门时,房间里很安静,窗帘拉着,光线很暗。
“陆时?”林未晚走进去,看到陆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她伸手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晚晚……”陆时睁开眼睛,声音很虚弱,“我头好疼……好多事情,记不起来了。”
林未晚吓坏了,赶紧把他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后说,陆时的脑部血管出现了问题,需要立刻手术。手术风险很大,可能会导致彻底失忆,甚至再也醒不过来。
林未晚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手里紧紧攥着陆时给她的怀表。表针“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倒计时。她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他第一次送她回家时的紧张,想起他给她拍的那些照片,想起他说“晚晚,我的光”。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怀表上,晕开了刻字的痕迹。
手术做了六个小时。当医生出来说手术成功时,林未晚几乎虚脱在地。但医生说,陆时还在昏迷中,什么时候醒过来,醒过来后会是什么样子,都不确定。
林未晚每天都去医院陪陆时。她坐在他的床边,给他讲他们的故事,讲拾光店的旧物,讲他们一起去看的日出日落。她把他给她拍的照片贴在病房的墙上,把他的相机放在他的手边,希望他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半个月后,陆时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着林未晚,眼神里满是陌生。
“你是谁?”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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