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时光永远(1)。(2/2)
“你爷爷的胶卷,要不要先看底片?”苏漾的声音有点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不用。”陈砚摸了摸口袋里的胶卷,“直接洗出来,像拆礼物。”
洗爷爷的胶卷时,苏漾一直攥着陈砚的衣角。红灯亮起来,她的手指在他的针织衫上轻轻捏着,像在给胶片加油。
放大机的光束落在相纸上,第一个影像显形时,两人都没说话。
是个穿旗袍的女人,站在老相机铺的柜台前,手里举着台胶片机,正对着镜头笑。她的眉眼和苏漾有点像,尤其是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月牙,像盛着旧时光的糖。
“这是……”苏漾的声音有点抖。
陈砚的喉咙有点发紧。这是他第一次见奶奶的样子,不是相框里那个严肃的黑白影像,是会笑的,会举着相机的,会在镜头前眨眼睛的。
第二张照片是在银杏树下。奶奶坐在石凳上,爷爷蹲在她面前,正给她拍照片。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爷爷的指尖在相机按钮上悬着,像在等奶奶的笑容再甜一点。
“原来他们也在银杏树下拍过照。”苏漾的指尖在相纸上轻轻蹭过,像在抚摸旧时光的纹路,“和我们一样。”
相纸在定影液里浸着,影像越来越清晰。陈砚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眼神,像在说“你看,我没骗你吧”。有些等待不是遗忘,是把念想攒起来,等一个能一起分享的人。
洗到最后一张时,苏漾忽然捂住了嘴。照片上是年轻的爷爷,手里举着胶卷,对着阳光看,背后的黑板上写着“显影液配方”,字迹和陈砚带的笔记本上的一模一样。
“他在等照片显影。”苏漾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我们现在一样。”
陈砚递过纸巾,自己的指尖也有点抖。他忽然明白爷爷为什么总说“等个好天气”——不是等晴天,是等一个能让你觉得“值得”的时刻,等一个能和你一起看老照片、一起喝银耳羹、一起在暗房里等影像显形的人。
照片挂在绳子上时,窗外的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落在相纸上,给奶奶的旗袍镀了层银边。苏漾把今天拍的照片也洗了出来,那张陈砚接银杏叶的,背景的黄叶像在发光。
“我们把这些照片订成相册吧。”苏漾从帆布包拿出个空白相册,封面是牛皮纸的,和陈砚给《摄影技法》包的书皮一样,“叫《银杏与旧镜头》好不好?”
“好。”陈砚看着她把照片一张张插进相册,手指在相纸边缘顿了顿,像在给每个瞬间盖印章。
离开暗房时,已经是深夜。月光把银杏道照得发白,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苏漾的帆布包带又滑了,陈砚这次没帮她提,而是直接把包拿过来,挎在自己肩上。
“我能背。”苏漾想抢回去。
“重。”陈砚往前走了两步,帆布包里的玻璃瓶发出轻响,“里面有你的相册,别颠坏了。”
苏漾跟在他旁边,脚步有点慢。月光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把碎银。走到宿舍楼下,她忽然说:“陈砚,下周摄影社有个展,我们把这些老照片也展出去吧?”
“会不会太私人?”
“不会。”苏漾抬头看他,眼睛里有月光,“好东西要分享,就像爷爷和奶奶的故事,藏在胶卷里太可惜了。”
陈砚想起相纸上爷爷举着胶卷的样子,像在说“看,这是我们的故事”。他点点头:“好,再配段文字。”
“配什么?”
“‘有些等待,是为了和你一起看光落下来的样子’。”陈砚的声音在夜里很清,像洗干净的相纸,“我爷爷的笔记本里写的。”
苏漾忽然笑了,从帆布包拿出片银杏叶,递给他:“这个给你,夹在笔记本里,像个书签。”
叶子很完整,叶脉像用金线描过。陈砚把它夹进爷爷的笔记本,刚好夹在显影液配方那页,像给老配方添了个新注脚。
摄影展设在图书馆大厅的玻璃柜里。陈砚和苏漾的相册放在最中间,旁边摆着那台爷爷留下的胶片机,还有苏漾外婆的铁皮饼干盒。
开展那天,很多人在玻璃柜前驻足。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指着奶奶的照片说:“这不是老相机铺的阿芷吗?我认识她,她拍的照片最好看!”
苏漾的眼睛亮起来,拉着老奶奶问:“您认识她?”
“认识认识。”老奶奶笑着说,“她和老陈师傅总在银杏树下拍照,老陈师傅总说‘阿芷的笑容要多等三分钟,才够甜’。”
陈砚忽然想起爷爷笔记本里的那句话——“显影要等,爱人要等,好时光要等”。原来有些等待是会被记住的,像胶片上的影像,就算过了几十年,遇到合适的光,还是会显形。
周延是陈砚的室友,抱着杯奶茶凑过来:“行啊陈砚,藏得够深。”他指了指玻璃柜里的照片,“这张苏漾举相机的,你拍的时候肯定心动了吧?”
陈砚没说话,只是看着苏漾。她正给老奶奶讲照片里的故事,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发尾的卷儿像被风吹软的银杏叶。
“你看你看,又盯人家看。”周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上次在暗房,我就看见你偷偷拍她调药水的样子,还说‘拍光影素材’,骗谁呢?”
陈砚的耳尖有点红。其实他的相机里,早就装满了苏漾的影子——她在暗房里踮脚挂相纸的背影,她喝银耳羹时沾在嘴角的莲子,她捡银杏叶时被阳光晒红的鼻尖。
这些影像像显影液里的相纸,一开始只是模糊的影子,慢慢等,慢慢攒,终于在某个瞬间清晰起来,像现在,看着她的笑脸,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乎乎的,像刚洗好的相纸,带着点药水的暖。
展览结束后,他们把相册取回来。苏漾翻到最后一页,忽然发现多了张照片——是陈砚拍的,她在暗房里对着红灯看相纸,侧脸被红光染成暖棕色,睫毛上像落了层细雪。
照片背面写着行字:“我的显影液里,永远有你的光。”
苏漾抬头时,陈砚正看着她,手里捏着片银杏叶,指尖在叶尖轻轻转着。阳光穿过玻璃柜,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像给旧时光盖了个新印章。
“陈砚。”苏漾忽然说,“我们明天去老相机铺吧?就照片里那个。”
“好。”陈砚看着她,“顺便拍张合照,放在相册最后一页。”
老相机铺在老街尽头,门楣上挂着块木牌,写着“老陈相机铺”,字迹和爷爷笔记本上的一样。推开门,风铃叮叮当当地响,满屋子都是相机,墙上、柜台上、天花板上,像一片银色的森林。
店主是个戴老花镜的老爷爷,看见他们手里的相册,忽然笑了:“你们是老陈的孙子吧?”
“您认识我爷爷?”陈砚有点惊讶。
“认识,我们是师兄弟。”老爷爷从柜台下拿出个铁皮盒,“他去年托我给你留了样东西,说等你带女朋友来的时候再给。”
盒子里是台胶片机,和爷爷留下的那台一模一样。还有张纸条,是爷爷的字迹:“拍吧,别等了。好时光不等胶片,等两个人。”
苏漾的眼睛有点湿,她举起相机,对着陈砚和老爷爷按下快门。阳光从木窗棂照进来,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像老照片里的光,又亮了起来。
走出相机铺时,老街飘着糖炒栗子的香。陈砚买了袋,用牛皮纸袋装着,还冒着热气。苏漾剥开一颗,递到他嘴边:“你尝。”
栗子很面,甜味像爷爷的显影液,慢慢在舌尖散开。陈砚咬了一半,把剩下的塞回她嘴里:“你也吃。”
她的嘴唇碰到他的指尖,像被暖烘烘的栗子烫了一下,轻轻缩了缩。陈砚忽然伸手,把她耳后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她的耳廓,很烫。
“陈砚。”苏漾的声音有点轻。
“嗯?”
“上次在暗房,我洗你爷爷的照片时,其实偷偷许了个愿。”她低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我说‘如果照片好看,就和陈砚一直一起拍照片’。”
陈砚停下脚步,看着她。老街的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晃,把她的脸照得红红的,像刚显影的相纸,带着点暖调。
“我也有个愿望。”他说,“在银杏树下接那片叶子的时候,我想‘要是能一直和苏漾一起捡银杏叶就好了’。”
苏漾忽然笑起来,梨涡里盛着灯笼的光:“那我们的愿望都实现了?”
“嗯。”陈砚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有点凉,他用掌心把她的手包起来,“以后还要一起洗很多胶卷,拍很多照片,等我们老了,也像爷爷奶奶一样,有本装满时光的相册。”
走到巷口时,苏漾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上次在暗房拍的那张你接银杏叶的照片,我给它起了个名字。”
“叫什么?”
“《等光落下来》。”苏漾抬头看他,眼睛里有灯笼的光,有银杏的黄,有老相机的银,“就像我们,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光落下来了。”
陈砚低头,在她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像按下快门,把这个瞬间定格成永远。风里的桂花香又浓了些,像显影液里的影像,慢慢漫开来,把整个秋天都染成了暖调。
冬天来的时候,暗房里多了台暖风机。苏漾织了条围巾,灰色的,上面绣着小小的相机和银杏叶,是给陈砚的。
“有点歪。”她把围巾围在他脖子上,手指在针脚处捏了捏,“相机的镜头绣成圆圈了。”
“好看。”陈砚摸了摸围巾,毛线很软,像她的发梢,“比我爷爷的旧围巾暖和。”
他们现在每周三都来暗房,有时洗新拍的照片,有时整理老相册。苏漾把奶奶的照片扫描进电脑,存成电子档,但还是喜欢看纸质的,说“能摸到时光的纹路”。
放寒假前,他们在暗房挂了串风铃,是用旧胶卷做的。风吹过时,胶卷片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像老相机的快门声。
“我明天回家。”苏漾把洗好的照片装进相册,“给你带我们那的酥糖,我妈做的,不太甜。”
“好。”陈砚帮她把相册放进帆布包,“我去车站送你。”
火车站人很多。苏漾的火车快开时,她忽然从包里拿出个小铁盒,塞给陈砚:“这个给你。”
是卷新的胶卷,上面贴着张便签:“里面有我拍的你——在银杏树下接叶子的样子,在暗房调药水的样子,在老相机铺笑的样子。回家慢慢洗,别着急。”
火车开的时候,苏漾趴在窗户上朝他挥手,围巾在风里飘着,像片灰色的银杏叶。陈砚站在月台上,手里的铁盒有点沉,像装着整个秋天的光。
回家的路上,雪开始下了。陈砚把铁盒揣在怀里,像爷爷当年揣着胶卷那样。他想起爷爷的话:“好照片要等光,好爱人要等心,好时光要等两个人一起过。”
现在他终于明白,等待不是空等,是把每个瞬间都攒起来,像胶卷里的影像,等一个合适的时刻,和合适的人一起显影,一起发光。
年初二那天,陈砚在老家的暗房里洗苏漾给的胶卷。红灯亮起来时,他仿佛又听见暗房里的药水声,苏漾调错剂量的嘟囔声,还有风铃叮叮当的响。
第一张照片显形时,他笑了。是他在银杏树下接叶子的样子,背景里有个小小的身影,举着相机,正对着他笑。
最后一张是在老相机铺。他正看着爷爷留下的胶片机,苏漾站在他身后,偷偷比了个剪刀手,脸上的梨涡盛着光,像藏了整个宇宙的甜。
相纸在定影液里浸着,影像越来越清晰。陈砚把它挂在绳子上,旁边是爷爷和奶奶的照片,是他和苏漾在银杏树下的合照,是那些被时光记住的瞬间。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落在相纸上,像给每个故事都镀了层金边。陈砚拿出手机,给苏漾发了条消息:“照片洗好了,等你回来一起看。”
很快收到回复,是张照片——苏漾站在老家的梅花树下,举着相机对着镜头笑,围巾上的银杏叶绣样在阳光下很显眼。配文是:“等我回去,我们去拍梅花,配文就写‘新时光和旧镜头,都在等春天’。”
陈砚把手机放在相纸旁边,阳光透过窗户,把两个影像叠在一起,像把新故事和旧时光,缝成了同一个温暖的画面。
原来最好的显影液,是和你一起等光落下来的耐心;最好的相纸,是能装下所有细碎瞬间的真心;最好的爱情,是像老照片那样,就算过了很久,遇到你,还是会显露出最清晰、最温暖的样子。
就像爷爷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的:“所有等待,都是为了和你一起,把时光拍成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