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桂香镜头(1)。(2/2)
苏晚拿出录音笔:“教授,您能讲讲以前洗照片的事吗?”
“当然。”老教授给他们倒了杯茶,“那时候没有暗房,就在卫生间洗。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用红布罩着台灯当安全灯。显影液是自己配的,苏打粉加维生素c,闻着有点酸。”
林砚正看着书架上的相册,听见这话转过头:“自己配?”
“是啊,那时候物资紧俏。”老教授翻出本相册,“你看这张,我给你师母拍的,在颐和园的长廊里。当时胶卷快用完了,就剩最后一张,她还不好意思,背对着我,我赶紧按下快门。”
照片有点泛黄,女生穿着蓝色的连衣裙,梳着两条辫子,背对着镜头站在长廊里,手里捏着朵玉兰花。
“后来这张照片,我夹在信里寄给她,她收到时,照片边角都磨圆了。”老教授的声音很软,“她说每次看这张照片,都能想起那天的风,还有玉兰花的香。”
苏晚的眼睛有点湿。她拿出自己的胶片机:“教授,我这台相机,能拍出这样的照片吗?”
“当然能。”老教授接过相机,轻轻摸了摸,“相机不重要,重要的是镜头里的人。你心里想着她,拍出来的照片就会有温度。”
采访结束时,老教授送给他们每人一卷胶卷:“过期的,你们试试,说不定有惊喜。”
走出老楼时,夕阳正落在楼顶的烟囱上,把烟囱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晚忽然说:“林砚,你说老照片为什么让人觉得暖?”
“因为里面有时间的味道。”林砚看着手里的胶卷,“就像老教授说的,能想起那天的风。”
苏晚低头看着自己的胶片机,忽然笑了:“那我们用这卷过期胶卷,拍点有味道的东西吧。”
“好。”
十一月初,学校办银杏文化节。摄影社要出个展,林砚负责选片。他在暗房里待了三天,洗出来的照片在绳子上挂了一排——有银杏叶落在石桌上的样子,有小孩捡叶子时的笑脸,还有张照片,是苏晚站在银杏道尽头,阳光落在她身上,像裹了层金纱。
周延来看展时,指着那张照片:“这张肯定要选!太绝了。”
林砚正在贴标签,闻言顿了顿:“会不会太私人?”
“私人才好!”周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这光影,这氛围,一看就有故事。”
苏晚来送水时,正好听见这话。她看着那张照片,脸颊有点红:“这张……能展出吗?”
“当然能。”林砚把标签贴在照片右下角,写着“银杏与她”。
文化节那天,银杏道上挤满了人。他们的展区在香樟树下,挂着十几张照片。林砚看见很多人在“银杏与她”那张前驻足。
“这张拍得真好。”有个女生说,“光影好温柔。”
苏晚站在旁边,听见这话,偷偷看了眼林砚。他正低头整理照片,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忽然有人撞了苏晚一下,她手里的相机掉在地上。林砚眼疾手快地接住,相机外壳磕到了石头,掉了块漆。
“没事吧?”他把相机递给她,声音有点急。
苏晚接过相机,摸着掉漆的地方,眼睛有点红:“外婆留给我的……”
“能修好。”林砚拉着她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从包里拿出创可贴——他总在包里放创可贴,因为周延打球总受伤。
他把创可贴剪成小块,小心翼翼地贴在掉漆的地方:“先贴着,下周我带你去修相机的老师傅那看看。”
创可贴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小熊图案,贴在黑色的相机上,有点滑稽。苏晚却笑了,眼泪掉在相机上,她赶紧擦掉:“谢谢。”
“不客气。”林砚的指尖还残留着相机外壳的温度。
那天下午,他们没再回展区。林砚把相机借给苏晚,自己拿着她的胶片机。两人在银杏道上慢慢走,看见好看的风景就停下来拍。
苏晚拍了张林砚的背影,他正站在银杏树下看落叶,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林砚拍了张苏晚的侧脸,她正低头看相机,睫毛很长,脸颊上还带着点泪痕。
夕阳西下时,苏晚忽然说:“林砚,等这卷胶卷洗出来,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好。”林砚看着她,“在暗房里看。”
修相机的老师傅住在老街深处,店面很小,门口挂着块木牌,写着“老陈相机铺”。推开门,叮铃铃的风铃声响起来,满屋子都是相机,挂在墙上,摆在柜台上,连天花板上都吊着重型相机,像一串银色的风铃。
“陈师傅。”林砚把相机递过去。
陈师傅戴着老花镜,接过相机翻来覆去看了看:“奥林巴斯的旁轴?有点年头了。”
“能修好吗?”苏晚有点紧张。
“小问题。”陈师傅拿出工具,“三天后来取。”
走出相机铺时,老街飘着糖炒栗子的香。林砚买了袋栗子,用牛皮纸袋装着,还冒着热气。
“给。”他递给苏晚,“趁热吃。”
苏晚剥开一颗,栗子肉黄澄澄的,递到他嘴边:“你先吃。”
林砚咬了一口,又面又甜。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也总给他买糖炒栗子,用保温桶装着,捂在怀里,到家时还热乎。
“你喜欢吃甜的?”苏晚又剥开一颗。
“嗯。”林砚看着她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尖沾了点栗子皮的褐色。
他们沿着老街慢慢走,两边的店铺挂着红灯笼,风吹过时,灯笼轻轻晃。有个卖的小摊,老板正在转着竹签,白色的糖丝缠成蓬松的球。
“要一个吗?”林砚问。
苏晚点点头。拿到手里时,像捧着朵云。她咬了一小口,糖丝粘在嘴角。
林砚拿出纸巾,想帮她擦掉,手伸到一半又停住。苏晚自己用手背擦了擦,却把糖丝蹭得更匀了。
“笨蛋。”林砚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笑意。
他终于还是拿起纸巾,轻轻擦掉她嘴角的糖丝。指尖碰到她的脸颊时,像触到了温热的。
苏晚的脸颊一下子红了,眼睛眨了眨,像受惊的小鹿。
“谢……谢谢。”
“不客气。”林砚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她脸颊的温度。
走到巷口时,看见有个老人在卖旧书。苏晚蹲下来翻,翻到本《摄影入门》,封面都磨掉了。
“这个好。”她刚想付钱,林砚已经把钱递过去了。
“我送你。”他说。
苏晚抱着旧书,在另一只手里,有点不知所措:“那我请你喝奶茶吧。”
奶茶店的暖气很足。苏晚吸着珍珠奶茶,忽然问:“林砚,你以后想做什么?”
“拍电影吧。”林砚搅着杯子里的椰果,“拍点普通人的故事。”
“那我当你的编剧!”苏晚眼睛亮了,“我写故事,你拍出来。”
“好啊。”林砚看着她,“那第一个故事,拍什么?”
“就拍我们啊。”苏晚吸了口奶茶,声音有点含混,“拍九月的桂花,十月的银杏,还有……老街的。”
林砚的心忽然跳得有点快。他低头搅着奶茶,椰果在杯子里转着圈。
其实他的“九月”文件夹,已经悄悄改了名字。现在叫“我们”。
相机修好那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林砚去取相机时,陈师傅给相机配了个新的皮套,深棕色的,摸起来很软。
“小姑娘会喜欢的。”陈师傅笑着说。
林砚把相机揣在怀里,往苏晚的宿舍走。雪下得不大,落在头发上,很快就化了。
苏晚下楼时,裹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像只圆滚滚的小熊。看见林砚手里的相机,眼睛亮了:“修好啦?”
“嗯,试试?”林砚把相机递给她。
苏晚接过相机,指尖在新皮套上蹭了蹭,忽然举起相机对着林砚:“咔嚓”一声。
“等洗出来,就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她说。
林砚忽然想起老教授的话——相机不重要,重要的是镜头里的人。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拍的那些照片总觉得少点什么,原来少的不是光影,是心里的那点热。
“苏晚。”他忽然开口。
“嗯?”苏晚正摆弄着相机。
“我有话想对你说。”林砚的声音有点抖,像雪落在伞上的轻响。
苏晚转过身,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沾了碎钻。
“我……”林砚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
雪好像停了。苏晚手里的相机顿了顿,皮套上的纹路在她指尖轻轻蹭过。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声音很轻。
“第一次在老陈的课上,你掉了学生证。”林砚看着她,“你笑的时候,桂花香好像都往这边飘。”
苏晚忽然笑了,眼睛里有光:“林砚,你知道吗?我给你拍的第一张照片,洗出来有点糊,但我一直夹在笔记本里。”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里面夹着很多东西:银杏叶、电影票根、奶茶店的积分卡,还有那张有点糊的照片。
“我还知道,你的‘九月’文件夹,其实就是拍的我。”苏晚的声音带着点得意,“周延告诉我的。”
林砚的耳尖红透了。
“还有啊。”苏晚踮起脚,把相机举到他眼前,“刚才拍你的时候,我心里想,这是我喜欢的人,一定要拍清楚。”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两人的肩膀上。林砚伸手,轻轻握住了苏晚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他用掌心把她的手包起来。
“那卷过期胶卷,还没洗呢。”苏晚的声音有点抖。
“现在去洗。”林砚拉着她往暗房走,“我想快点看见。”
暗房里的红灯亮起来时,苏晚把胶卷放进显影液。林砚站在她旁边,看着胶卷上的影像慢慢显形——有他在银杏树下的背影,有他低头搅奶茶的样子,还有张是在老街,他正帮她擦嘴角的糖丝,指尖轻轻碰着她的脸颊。
“这张好清楚。”苏晚的声音有点哽咽。
“因为你心里想着我。”林砚轻轻抱住她,“就像老教授说的,有温度。”
显影液的味道里,好像混进了桂花香。林砚低头时,看见苏晚的睫毛上,落了点红色的光,像谁撒了把碎星。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暗房里,他说相纸和人一样,有自己的脾气,要慢慢等。
原来有些等待,是值得的。比如等一场桂花落,等一片银杏黄,等一场雪,等一个人,慢慢走进心里。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摄影展的照片被取了下来。林砚把那张“银杏与她”收进画筒时,苏晚凑过来看:“我们再拍张合照吧。”
周延自告奋勇当摄影师:“保证把你们拍得漂漂亮亮的!”
他们站在香樟树下,林砚手里拿着相机,苏晚抱着那本《摄影入门》。周延喊“三二一”时,苏晚忽然踮起脚,在林砚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咔嚓”一声,快门响了。
林砚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苏晚却笑得很得意,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张肯定要洗出来!”周延举着相机,“标题就叫‘摄影师的心动瞬间’。”
寒假回家前,他们去暗房洗了最后一卷胶卷。里面有第一场雪的照片,有老街的红灯笼,还有张是林砚和苏晚的手,握在一起,背景是落满雪的香樟树。
“这张我要放大。”苏晚把照片举起来,对着红灯看,“贴在我的书桌前。”
“那我也要一张。”林砚把照片放进清水里,“贴在相机包上。”
走出暗房时,桂花香已经淡了。香樟树的叶子落了大半,枝桠光秃秃地伸向天空。
“下学期见。”苏晚站在宿舍楼下,手里捏着回家的车票。
“下学期见。”林砚把一个信封递给她,“路上看。”
火车开的时候,苏晚打开信封——里面是张照片,她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捏着片叶子,眼睛里有光。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我的镜头里,永远有你。”
窗外的风景慢慢往后退,苏晚把照片夹进笔记本里,和那张有点糊的照片放在一起。她拿出手机,给林砚发了条消息:“我也一样。”
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是林砚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好。”
车厢里的暖气很足,苏晚靠着窗户,慢慢睡着了。梦里好像又闻到了桂花香,阳光落在笔记本上,她和林砚坐在暗房里,看相纸上的影像慢慢显形,像在慢慢生长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