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孤独相遇(1)。(2/2)
那天深夜林夕在画室修改方案。松节油的气味熏得眼睛发涩,她揉着眼角抬头,看见顾沉舟倚在门框上。月光把他影子拉得很长,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满地未完成的画布。
能借用你的眼睛吗?他晃了晃手中的琴谱,新谱的曲子,需要颜色。
林夕的画笔悬在半空。群青颜料滴落在裤子上,像夜空坠落的星屑。顾沉舟已经架起琴,琴弓悬在弦上等待降落。当第一个音符溅起时,她突然抓起最近的画刀,狠狠刮向干燥的旧画布。
金属与亚麻布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和琴声绞成诡异的二重奏。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弓速突然加快。林夕的动作越来越粗暴,刮刀下迸出彩虹般的碎屑——钴蓝、茜素红、那不勒斯黄,二十层油彩在暴力剥离下显露出记忆的断层。
最后一个音符与画刀同时停驻。顾沉舟的领口被汗浸湿,林夕的虎口震得发麻。满地狼藉中,他们隔着飞舞的颜料尘埃对视,某种危险的平衡在喘息声中悄然建立。
暴雨来袭那晚,林夕被困在画廊顶层。雨水顺着玻璃穹顶蜿蜒而下,将城市霓虹扭曲成印象派笔触。她抱着膝盖坐在《暴风雨》系列最大的那幅画前,看闪电在深灰色油彩上投下转瞬即逝的裂痕。
电梯叮咚声响起时,她正用指尖临摹画中海浪的纹路。顾沉舟的脚步声混着雨声靠近,潮湿的松香气息笼罩下来。他肩头的水珠滴在林夕颈侧,顺着脊椎滚进衣领。
听过真正的暴风雨吗?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在亚得里亚海上,浪头比这幅画里的更...手指抚过画布上凸起的油彩,...更湿润。
林夕的脉搏在耳膜鼓噪。顾沉舟的拇指按上她沾着颜料的手背:颜色不对。他在她掌心画圈,海啸来临前的水不是普鲁士蓝,是...指尖移到腕间,掺了死寂的祖母绿。
黑暗中琴盒悄然开启。当雷声碾过城市天际线时,顾沉舟的琴弓吻上弦。这次没有谱子,音符野马般挣脱调性束缚。林夕抓起最近的颜料管,疯狂地往墙上涂抹。
他们在暴风雨中构建新的艺术语言。琴弓撕裂空气的锐响对应刮刀刺入画布的闷哼,揉弦的颤动催生笔触的痉挛。林夕用画框碎片划破手掌,鲜血混着钴蓝颜料在墙上泼溅出诡异的星座图。
顾沉舟的琴声突然中断。他抓住林夕鲜血淋漓的手腕,舌尖卷走伤口溢出的血珠。铁锈味在唇齿间漫开时,玻璃穹顶炸开蛛网般的裂痕,暴雨倾泻而下。
警笛声由远及近,林夕在红蓝闪烁的警灯中看见顾沉舟的笑。他背起琴盒跨进雨幕,大衣下摆扫过她灼热的掌心。翌日新闻头条是先锋艺术家破坏画廊,配图墙上那幅用鲜血和暴雨完成的后现代作品。
三个月后冬季展开幕,《暴风雨》主题展区人潮涌动。林夕站在自己那幅《第24号随想曲》前,看参观者们对着画布上纠缠的蓝灰色旋涡窃窃私语。没有人知道那些肌理是用小提琴弓弦刮出来的,就像没人发现角落的调色板背面,藏着张写满体温记录的速写。
闭馆时又下雨了。林夕在储物间找到落满灰尘的琴盒,松香气息早已散尽。她抱着盒子走到后巷,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阴影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
需要模特吗?顾沉舟的唇擦过她耳垂,琴盒锁扣弹开,用体温支付。
雨水在他们脚下汇成微型海洋,霓虹灯在水洼里碎成印象派光斑。当第一声弦音切开雨幕时,林夕终于读懂他眼中暴风雨的密码——那不过是两个孤独星体相遇时,引力掀起的潮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