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净身出户?(1/2)
族长秦德海那声沉沉的“好”字,如同沉重的磨盘,轰然碾过沈青禾的心头。尘埃落定,再无转圜。分家,就在此刻,就在这间弥漫着怨憎、冰冷和绝望的破败土屋里。
秦家老宅的堂屋,此刻成了临时的分家现场。光线比那间厢房好了些,但也只是从昏暗变成了灰蒙。几张破旧的条凳围着一张同样饱经沧桑的木桌,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常年烟火熏燎的陈腐气味。族长秦德海坐在上首,枣木拐杖靠在腿边,面容严肃,山羊胡微微颤动,目光扫过桌边众人。
赵氏和大嫂刘氏、二嫂王氏挤在一条长凳上,三个人脸上是同出一辙的刻薄与迫不及待。赵氏吊梢眼斜睨着,嘴角向下撇着,仿佛多等一刻都嫌晦气。刘氏则不时用胳膊肘碰碰婆婆,下巴朝着沈青禾的方向抬了抬,眼神里的鄙夷和算计毫不掩饰。二嫂王氏稍显安静些,但抱着手臂,眼神同样冷漠,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姿态。
秦铮坐在族长斜对面的条凳末端,依旧是那副沉默如山的样子。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一条僵直的左腿伸在身前,裤脚上沾着的泥点早已干涸。他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布满厚茧、骨节分明的手掌上,仿佛眼前这场决定他未来命运的“审判”,与他毫无关系。只有偶尔,当赵氏那尖利的嗓音拔得过高时,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会极其细微地蜷缩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沈青禾则带着秦小满,被挤在靠门边的角落里。她靠着冰冷的土墙站着,脸色依旧苍白,额角的冷汗干了又湿,黏着几缕散乱的发丝。后脑勺的闷痛和身体的虚弱感并未消失,但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她挺直脊背。秦小满紧紧挨着她,小手无意识地攥着她的衣角,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大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陌生场面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
“既然铮小子和他媳妇都同意分,”秦德海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族长的威严,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就按规矩办。老秦家祖上留下的,该分的一分不少,不该分的,也别想多占。”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赵氏和刘氏,“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爹娘在时,家当都是你们婆母掌着。老三那份,就由你婆母来说说,怎么个分法。” 他特意强调了“老三那份”。
赵氏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猛地挺直了腰板,吊梢眼里射出精光,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渲染的“委屈”和“大度”:“族长!您可要为我们老秦家做主啊!这些年,供老三念书(她刻意加重了这三个字,带着浓浓的讽刺),给他娶媳妇,哪样不是从公中出的钱?他倒好,念书不成器,打猎也成了个半残废!娶个媳妇更是个搅家精!这些年,三房吃的用的,哪样不是从我们大房二房嘴里抠出来的?现在要分家,我老婆子仁厚,也不能让老大老二家太吃亏!”
她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向角落里的沈青禾和秦铮,语速飞快地宣布了早已准备好的“判决”:
“村尾河边那间破茅屋,多少年没人住了,屋顶都塌了一半,就给他们三房遮遮雨!”
“村东头靠乱石坡那两亩薄田,石头比土多,收成还不够交税的,也给他们!”
“粮食?家里也不宽裕!陈粮还有半袋子,给他们扛走!省着点吃,够他们撑个十天半月!”
“锅碗瓢盆?家里人多,锅不够用!就那个豁了口、裂了纹的铁锅,让他们拿走!还有几个豁了口的粗陶碗,一并拿去!”
“农具?老大老二种地还要用呢!就那把豁了口的旧柴刀,还有一把锈得不成样子的锄头头,给铮小子凑合着用吧!”
“哦,对了!”赵氏像是才想起来,一拍大腿,声音陡然又拔高了一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铮小子媳妇前阵子‘病’了,请王老头抓药,还欠着人家五钱银子呢!这账,得算在三房头上!我们老秦家可不背这冤枉债!”
这一连串的安排,如同冰冷的铁锤,一锤一锤,狠狠砸在沈青禾的心上!
破茅屋?四面漏风,摇摇欲坠!
薄田?连税都交不上的石头地!
半袋陈粮?够吃十天半月?那之后呢?寒冬腊月喝西北风?
一口豁了口的破锅?几个破碗?一把破柴刀,一个锄头头?
还有五钱银子的债务?!
这哪里是分家?这分明是扫地出门!是赤裸裸的驱逐和掠夺!是打着“分家”旗号的谋杀!要把他们三房,活活逼死在即将到来的寒冬里!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沈青禾的头顶,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楚和口腔里弥漫开的血腥味,让她强行压下了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属于原主的暴怒和嘶吼。
不行!不能失控!原主就是被情绪冲昏头脑送了命!她沈青禾,绝不能重蹈覆辙!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愤怒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她扶着土墙,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沙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悔意,却又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堂屋:
“爹……娘……”她看向赵氏和一直沉默装死的公公秦老汉,声音颤抖着,“族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她身上。赵氏和刘氏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等着看这个“搅家精”如何撒泼打滚,正好坐实她的恶名。秦铮依旧低着头,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似乎更白了些。
沈青禾深吸一口气,那浑浊的空气刺得她喉咙发痒,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身子摇摇欲坠,全靠扶着墙才没倒下。这咳嗽半真半假,却成功地将她此刻的虚弱和“可怜”展现得淋漓尽致。
“儿媳……儿媳知道……以前……以前是混账!是猪油蒙了心!”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悔恨”,“好吃懒做,嘴碎刻薄,磋磨小满……我……我不是人!我该死!”她抬手,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力道不小,发出沉闷的声响,看得秦小满都惊得忘了害怕,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衣角。
“今早……今早更是……更是发了疯癫!骂铮哥……骂当家的……”她哽咽着,目光飞快地扫过依旧低着头的秦铮,又迅速垂下,“我知道……我罪该万死……爹娘要分家,撵我们出去,我……我没脸怨!是我活该!”
她这番“痛彻心扉”的自我剖白和悔过,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堂屋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赵氏和刘氏都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个一贯撒泼的“林晚”会突然来这一手。连一直沉默的秦铮,搭在膝盖上的手指都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只是头埋得更低,让人看不清表情。族长秦德海浑浊的老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复杂。
沈青禾要的就是这效果!示弱,是第一步。把原主的恶名先认下来,把自己摆在最低的位置,反而能堵住赵氏她们借题发挥、继续扣帽子的嘴!
她喘息着,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声音更加凄楚,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
“可是……可是爹,娘,族长……”她的目光依次恳求地扫过赵氏、秦老汉和秦德海,“那河边的茅屋……四面透风,屋顶漏雨……这……这寒冬腊月的,我们大人……冻一冻或许……或许能熬过去……可小满……”她一把拉过身边瑟瑟发抖的秦小满,用力抱在怀里,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戚,“小满她才十二岁啊!身子骨本来就弱!她……她怎么受得了?这不是……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秦小满被她抱得一愣,感受到“嫂子”怀抱的温暖和那话语里真切的担忧(虽然是对着外人说的),小身子一僵,眼眶瞬间又红了,小声啜泣起来。
沈青禾紧紧抱着小满,像是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七分真三分演的眼泪汹涌而出:“还有那两亩薄田……石头比土多……开春连种子都撒不下去……就算撒下去了,收的粮食够交税吗?不够交税,官府来拿人……铮哥他……他腿脚不便,难道要他去顶罪坐牢?还是……还是要把小满卖了抵税?!”
“卖小满”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堂屋里炸响!
一直沉默装死的秦老汉猛地抬起了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震动。秦德海握着拐杖的手也紧了一紧。赵氏和刘氏脸色微变,刚想张口反驳“胡说八道”,却被沈青禾那凄厉绝望的哭诉堵了回去。
“爹!娘!族长!”沈青禾抱着哭泣的小满,噗通一声,竟是直接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泥地上!膝盖磕得生疼,但她毫不在意,泪水涟涟,仰着脸,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哀哀恳求:
“求求你们……给我们三房一条活路吧!铮哥他……他腿是不便,可他还能打猎,还能下地!只要……只要有点活命的指望,我们一定好好干!绝不再生事!”
“那茅屋……我们认了!再破,也是个遮身的地方……可好歹……好歹给点能补屋顶的茅草吧?”
“那薄田……我们也认了!石头多,我们慢慢捡……可开春……开春总得有种子下地吧?求爹娘……求族长做主……给我们三房……匀一点点……哪怕是最差的粗粮种子……也行啊!”
“还有锅……”她指着赵氏丢出来的那个豁口破锅,“这锅……裂了这么大纹,怕是……怕是煮锅粥都漏光了……能不能……能不能换一口……稍微……稍微能用的?哪怕是最小的……”
她句句泣血,字字诛心。没有直接指责公婆偏心,而是将分家后最残酷、最现实的生存困境——冻死、饿死、交不起税卖儿鬻女——血淋淋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尤其是秦小满这个无辜瘦弱的小丫头,成了她博取同情最有力的武器。她精准地抓住了族长秦德海最在意的东西——村子的名声和稳定。真闹出三房冻饿而死或者卖儿卖女的惨剧,他这个族长脸上无光,整个青山坳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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