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神的茶会与深海的叹息(2/2)

芙宁娜转过身。逆光中,她的脸藏在阴影里,只有眼睛在发光——那不是神明的威严,而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

“她去了水的最深处。”芙宁娜说,“去了原始胎海的心脏。她说,如果预言注定要实现,那么至少……要保留‘可能性’。保留人类重新诞生的‘种子’。”

她走回桌边,重新坐下。这一次,她不再慵懒,而是像背负着千斤重担,每个动作都透着沉重。

“这五百年来,我扮演着水神。在歌剧院审判,在庆典上欢笑,在民众面前展示神明的威严。而另一个我——‘芙宁娜·德·枫丹’这个存在中,属于‘人类’的那部分——则在幕后,用星银矿维持清醒,日复一日地计算、调整、拖延。”

她的目光落在星弥身上:

“拖延预言实现的时间。拖延胎海水上涨的速度。拖延……审判到来的时刻。”

茶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派蒙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发不出声音。空握紧了拳头,他能感受到那种绵延五百年的孤独——扮演神,压抑人,独自背负一个注定悲伤的预言。

只有星弥,依然平静。

她放下茶杯,瓷器与木桌碰撞发出轻响。

“所以,”她说,声音清晰得像水晶碎裂,“您邀请我来,不是为了喝茶。是想看看,我这个‘外来者’,能不能成为那个‘变量’。”

芙宁娜笑了。不是大笑,不是假笑,而是一个疲惫的、真实的微笑。

“聪明。”她说,“厄歌莉娅大人在离开前,给我留下了一则预言——不是关于枫丹,而是关于‘来自星空的眼睛’。她说,当星辰之女踏上枫丹的土地,当她的力量与胎海水产生共鸣,那么……‘可能性’就会出现。”

她从晨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推到星弥面前。

盒子是深蓝色的丝绒质地,没有锁。星弥打开它。

里面是一枚戒指。戒托是银色的,镶嵌着一颗泪滴形的蓝色宝石——但仔细看,那不是宝石,而是一滴凝固的水。在茶室的光线下,那滴水内部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流转,像是封存了一片星空。

“这是‘海渊之泪’。”芙宁娜说,“厄歌莉娅大人用自己的一部分神格凝聚而成。它能让你短暂地‘进入’胎海水,而不被溶解。也能让你……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星弥拿起戒指。很轻,几乎没有重量。但当她触碰到戒托时,一股强烈的共鸣从指尖传来——不是疼痛,是某种深沉的、悲伤的呼唤。

像是深海里的哭声。

“您希望我做什么?”星弥问。

“什么都不用做。”芙宁娜摇头,“或者说,什么都做。去枫丹各处看看,用你的眼睛观察,用你的力量感知。如果‘可能性’真的存在,你会找到它。如果找不到……”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

“那么至少,在一切结束之前,让一个真正的、不把我当神看的人,陪我喝一次茶。”

这句话说得太轻,太淡,但星弥听懂了。

五百年的孤独。五百年的扮演。五百年的等待。

她将戒指戴在右手食指上。尺寸刚刚好,像量身定做。蓝色的泪滴宝石在她手指上闪烁,与她的银发、与她的眼眸,形成了奇异的和谐。

“我会去看。”星弥说,“但我有个条件。”

“请说。”

“茶里的星银矿,从今天开始停用。”星弥看着芙宁娜的眼睛,“我会给您配制安神药剂。另外,每周至少有一天,您要以‘芙宁娜’而非‘水神’的身份,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看一场戏,读一本书,甚至只是坐在街边吃一块蛋糕。”

芙宁娜愣住了。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这不可能,想说神明有神明的责任,想说……

但她看着星弥的眼睛——那双银蓝色的、平静而坚定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

“好。”她说,“我答应你。”

茶会又持续了半小时。他们聊了些轻松的话题:枫丹的戏剧、须弥的学术、星灵族的星空。芙宁娜展现了出乎意料的知识储备,对星灵族的历史如数家珍,甚至能说出几个星弥都记不太清的皇室成员的名字。

“这些都是厄歌莉娅大人教我的。”芙宁娜解释,“她说,总有一天,来自星空的朋友会到来。我要做好准备。”

离开时,已经下午四点半。

阳光斜斜地照进茶室,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芙宁娜送他们到门口,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地毯上,像个普通的、刚结束下午茶会的女孩。

“对了。”在星弥踏出门的前一刻,芙宁娜突然说,“林尼让我转告你,他对你拆穿魔术的事……并不生气。相反,他邀请你随时去他的魔术工坊,他说有很多技术问题想请教真正的‘大师’。”

她眨了眨眼,这次的笑容带着真实的调皮:

“他还说,如果你愿意,他可以教你几手——保证下次拆台拆得更优雅。”

星弥嘴角微扬:“我会考虑的。”

走出沫芒宫,夕阳已经染红了枫丹廷的天空。街道上的煤气灯开始一盏盏亮起,橘色的灯光与晚霞交融,整座城市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

派蒙终于憋不住了:“刚才……刚才那些话……芙宁娜她……她好……”

“好孤独。”空轻声接话。

星弥没有回应。她看着手指上的“海渊之泪”,那枚蓝色的泪滴戒指在晚霞中闪烁着幽光。

她能感觉到,戒指在与什么东西共鸣。

不是胎海水——至少现在不是。是更近的,就在这座城市里的某个地方。在街道下方,在管道深处,在枫丹廷华丽外表掩盖下的阴影里。

有什么东西……醒了。

或者,从未沉睡。

“空。”她突然说。

“嗯?”

“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星弥抬起头,看向城市西北方向。那里是枫丹廷的老城区,建筑更古老,街道更狭窄,据说还保留着五百年前坎瑞亚时期的某些遗迹。

“露景泉。”她说,“我想看看,那个清洁工消失的地方。”

空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感觉到了什么?”

星弥转动着戒指,蓝色的泪滴宝石里,那些光点流转的速度正在加快。

“哭声。”她轻声说,“很多很多哭声。从地底传来,从水里传来,从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传来。”

她看向空,银蓝色的眼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

“芙宁娜说,厄歌莉娅去了原始胎海的心脏,去保留‘可能性’。”

“但我觉得,她可能还留下了别的东西。”

“一些……在等待被听见的东西。”

街道尽头,最后一缕阳光沉入地平线。

枫丹廷的夜晚降临了。

而在沫芒宫顶层的茶室里,芙宁娜依然站在窗前,看着那三个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

她手里握着星弥留下的安神药剂配方——字迹工整,用的是提瓦特通用语,但某些药材的名称旁边,标注着星灵族的文字注解。

“来自星空的眼睛……”她轻声重复着厄歌莉娅的预言,“你真的能看见吗?看见那些……连神明都不敢直视的真相?”

窗玻璃上,映出她的倒影。

倒影里,她的眼睛深处,隐约有一丝蓝色在流动——不是瞳孔的颜色,而是更深的,像是被封存在眼底的……海。

她转身,走向书架,从最顶层抽出一本厚重的、封面没有文字的笔记。

翻开,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那个能听见深海哭声的人——把一切都告诉她。」

「因为那时,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芙宁娜合上笔记,将它紧紧抱在胸前。

窗外,夜幕完全降临。

枫丹廷华灯初上,像一颗漂浮在水上的璀璨宝石。

而宝石深处,暗流正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