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云开见日,堂上辨雌雄(1/2)

我以为,看清了这盘棋的底色后,我会变得畏惧。

畏惧那只在棋盘之外,随意落子的手。

可当我在那破庙之中,迎着晨曦睁开眼时,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明。

人这一生,求的无非是一个心安。从前我以为心安是师父座下的蒲团,是清心庵后山的桃花。后来我以为心安是行侠仗义后的快意,是锄强扶弱时的无愧。

直到昨夜,我才明白,真正的心安,是明知前路有虎,依然敢于提刀而行。

因为你知道,你的背后,并非空无一人。

那座名为苏世安的靠山,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抚平我臂上的伤口,也更能坚定我脚下的路。

天光大亮时,刑部衙门前,已是人山人海。

上次的审理虎头蛇尾,本就吊足了百姓的胃口。如今风声传出,说是要重审,还牵扯着京城来的贵人,这等热闹,谁肯错过?

茶馆的说书先生来了,想找些新鲜的段子;街口的闲汉来了,纯粹为了打发时间;更多的,是那些曾受过赵家欺压,却敢怒不敢言的寻常百姓。他们伸长了脖子,眼神里混杂着期待、怀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想看一场好戏,又怕这场戏,最终还是唱给了权贵听。

我混在人群中,听着他们的议论。

“听说了吗?那赵家姑爷,要尚安远侯府的小姐了!”

“我的天!那林家小姐岂不是……”

“嘘!小声点!所以才要重审啊,这是要给侯府腾地方呢!”

“可怜见的,家产被夺,人还落得如此下场……”

人心是杆秤。

即便蒙了尘,秤砣也总是在那里的。

我拉了拉头上的斗笠,转身回了暂避的客栈。昨夜之后,暗卫便将我安置在了一处更不起眼的后院柴房,说是大隐隐于市。

我推开门,那名代号“甲三”的暗卫,正像一截木桩般立在角落,与阴影融为一体。

见我进来,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我也不与他客气,径直走到桌前,将油布包里的证物最后一次摊开。

钱伯誊抄的三本分账,字迹工整,每一笔都是赵家侵吞林家产业的铁证。

何大夫学徒那里买来的诊案抄本,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胎像不稳,外力所致”。这八个字,是赵铭无从抵赖的罪愆。

还有钱伯亲自画押的证词,以及我让张嫂帮忙联络的几位,曾见过宝珠身上带伤的邻里妇人。

我将它们一一清点,又重新包好。

这不再是一堆随时可能被付之一炬的废纸,而是即将刺穿赵家虚伪面具的,一柄柄利刃。

我脱下为了方便行动而穿的夜行衣,换上了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

我将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整理好每一个衣褶,直到镜中的人影,恢复了那个清心庵小道姑的模样。

这身道袍,是师父在我下山前亲手为我准备的。她说,无论何时,都不要忘了自己是谁。

我是清心庵的初真,是凌微。

此行,我为的不是江湖恩怨,而是天理昭彰。

我想,此刻的赵府,定然是另一番光景。

赵侍郎大概正焦躁地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能感觉到风向变了,那股来自京城刑部的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头顶,让他喘不过气。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风,究竟是从何处吹来的。

他会派人揣着厚礼去拜访吴仁义,却只会吃一个闭门羹。

吴侍郎这只官场的老狐狸,嗅觉比谁都灵敏。他知道,能让刑部尚书亲自下文书的案子,背后的水,已经深到不是他能蹚的了。这一次,他要做的不是选边站,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乌纱帽。

而赵铭呢?

他或许还在叫嚣,还在摔东西,还在咒骂我这个不知死活的小道姑。他会把所有的失败,都归咎于我的出现,而绝不会反思自己的残忍与贪婪。

他这样的人,不见棺材,是不会落泪的。

那么今日,我便让他见一见。

“吉时已到——”

衙役的唱喏声,拖得长长的,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升堂——”

“威——武——”

水火棍敲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压抑,一声声,都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我站在公堂之外,听着这熟悉的流程,心中却再无半分怯意。

怯,是留给无路可走之人的。而我的身后,站着一座看不见的青山。

“带原告,凌微上堂!”

我深吸一口气,昂首,一步步踏入了这方决定正邪、公断是非的殿堂。

堂上的吴仁义,还是那个吴仁义。

只是他脸上的倨傲与不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分严肃的凝重。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看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而是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忌惮。

“林姑娘,”他甚至换了称呼,语气也客气了许多,“本官已奉上峰文书,重审你与赵家一案。你有何冤屈,尽可当堂陈述,本官定会明察秋毫,还你一个公道。”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引得堂外百姓一阵小声的赞叹。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平静地行了一礼。

“多谢吴大人。”

我站直身子,目光越过他,直直地射向站在堂下的赵铭父子。

赵侍郎一脸阴沉,眼神像毒蛇。而赵铭,则是一脸的不忿与轻蔑,仿佛我站在这里,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清越的声音,在整个公堂之上回响。

“民女凌微,代好友林宝珠,状告户部侍郎赵德言之子赵铭,其罪有三!”

“其一,家暴虐妻,致其怀胎三月,不幸流产!”

“其二,心怀叵测,狼子野心,以卑劣手段,侵占林家全部家产!”

“其三,为攀附权贵,欲行杀妻之举,其心可诛!”

我每说一条,声音便高一分,也更冷一分。

掷地有声,字字如刀。

堂外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几乎要将这公堂的屋顶掀翻。

“肃静!”吴仁义一拍惊堂木,堂上堂下瞬间安静下来。

赵铭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猛地抬头吼道:“你胡说八道!我何时虐妻?她流产,是她自己身子弱,与我何干!至于家产,更是岳丈临终前亲手所赠,有文书为凭!你这妖道,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不是你说了算。”

我转向吴仁义,不卑不亢地说道:“大人,民女有人证,物证,俱在。请大人传召人证,清河镇老账房,钱伯!”

吴仁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掩饰过去,一挥手:“传人证钱伯!”

很快,年迈的钱伯被两名衙役带了上来。

他显然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吓得两腿发软,脸色苍白。一看到堂上跪着的赵家父子,更是浑身一抖,几乎要瘫倒在地。

赵侍郎阴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身上:“钱伯,你可要想清楚了。在林家做了那么久的账房,后来林老爷去世后,还是我们接济了你们一家老小,你可别老糊涂了,被人当枪使。”

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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